翌日早晨,我在春香的怀里醒了过来,芳菲昨天哭得累了,正睡得香甜,脸上还有点点泪痕,我轻轻的拭去芳菲脸上的泪痕,春香笑着问我:“四月,睡好了吗?”
我笑了一下,点点头,看着春香红肿的眼圈,问道:“春妈妈,你是不是一夜没睡?”
春香苦笑起来:“我哪里睡得着?我跟了夫人二十几年了,她走了,我恨不能跟了她去,但是你跟芳菲还要我照顾,我不能丢下你们。”
我伸出手抱住春香的脖子,道:“春妈妈,等以后你老了,我一定会好好的侍奉你的。”春香欣慰的笑了起来,轻拍着我的头。
芳菲醒来之后,太阳已经出来了,明媚的照着大地,一切都显得美好如斯,若不是我此刻是清醒的,我一定认为昨天的一切都是梦。
一夜之间,我几乎是失去了所有,怎能不是一场噩梦?
我们三人一行朝北走,走了好一阵子,太阳也出的老高了,又渴又累,可前面还是一片茫茫路途,没有一个茶馆或者是客栈,而且就算是有,我们也没有银子。
芳菲拉着春香和我嚷道:“春妈妈,姐姐,我好饿,也好渴。”
春香看着我,抹着额上的细细的汗珠说:“四月,咱们去找些水喝吧。”
我踮起脚,朝四周看了一圈,指着前面路的另一边:“咱们去那边看看,那边草肥美光泽,或许有河。”春香点点头,牵着芳菲跟我朝那边走去。
穿过正路,拨开一大片比我还高的青草灌木,一条河映入眼帘,我们兴奋的叫了起来,然后跑到河边挽起袖子,用手掬起水,大口大口的喝,喝饱了,又洗了个脸,歇息一会儿,才继续上路。
走在路上,我老是感觉不对劲儿,像是自己少了什么东西似的,可是究竟是少了什么呢?我的手摸向袖子里,心惊了一下,我的筚篥不见了!我想起来了,在河边喝水的时候,为了方便,便把袖子挽的的高高,将筚篥放在一边的地上了。
跟春妈妈简单了交代了几句,我一路小跑折回河边,待我气喘喘吁吁的跑到河边,却见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正走向水边,手里捏着一把筚篥,红色的如意结摇摇晃晃的摆着,正是我的筚篥。
我正要叫住他,却见他脚下一滑,身子歪了,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掉进水里去了,我赶紧飞快的跑上去,从后面一把拽住了他的手,把他往后一拉,男孩身子往后退了一步,站稳脚,回过头来。
回头的一刹那,我有些恍惚,真是个干净剔透的孩子,干净的眼神,单纯的笑涡。男孩睁大眼睛问我:“你是谁?”
我笑了起来:“你又是谁?一个毛孩子在水边淘气玩儿,多危险,你知不知道?刚才要不是我,你就掉水里去了。”
男孩打量了我一回,理直气壮道:“你不也是小毛孩子吗?怎么也一个人跑到河边来玩儿?”
我语噎,怎么忘了自己现在也不过是个八岁的黄毛丫头呢?我红了脸,甩掉拉住他的手,指着他另一只手上的筚篥:“我是来找我的筚篥的。”
“筚篥?”男孩懵了下,旋即明白过来,将筚篥拿在手里看了一回,然后递给我,展颜笑道,“原来是你的。喏,给你。”
我将筚篥接过来,握住手里,转身欲走,男孩儿忽又叫住了我:“喂,你还没给我说谢谢呢!”
我顿住脚,好笑的回过头,看着他晶亮的眸子,弯腰作了一揖:“多谢小公子。”
他笑了起来,笑涡流淌,明媚干净,我心一动,上下打量他一番,只见他发束金冠,华服广袖,看似富贵人家的孩子。可,怎么会跑这荒郊野外来了?莫非也是家里出了事?
于是我小心翼翼的问他:“这荒郊野里的,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你的家里人呢?”
男孩听了,仿佛是触到了心事,眼睛黯了下来:“我是南诏国的皇子,现在要去曌月国,打这里经过。”
我看着他,讶然不已,南诏国皇子?西边的南诏国?要去北边的瞾月国?
“你呢,你怎么也在这里呢?也打这儿过吗?要去哪里?”男孩儿又扬起脸问。
我一听,一时间也触动了心事,黯然道:“我家里出了事,爹爹跟娘亲都过世了,我跟妹妹还有一个妈妈离开了,已经是无家可归了,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原来你比我还可怜。”男孩儿叹了一声,半日,忽抬眼看向我,问道,“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曌月国吗?”
“去曌月国?”我吃了一惊。
男孩笑了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道:“是啊,你无家可归,又是个小孩子,出去了会让人欺负的,你跟我一起进宫里面去,我能保护你啊。”
我扑哧一声下了出来,他要保护我?我故意逗他:“你为什么要保护我呢?”
男孩一脸自豪的答道:“因为我是男子汉啊,母后说男子汉大丈夫要帮助和保护弱小者的。”
我笑了起来,真是个善良的孩子。男孩把手伸过来:“握握手,我们就是朋友了,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曌月国骂?”
我低头沉思了一下,我跟春妈妈芳菲三人现在手里没有钱也没有地方可去,茫茫路途,不知还要走多久,怕是到时候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就都饿死了,若是去了曌月国,即便是当个卑贱的宫女,再苦再累,也能活下去,我已经没有任何依靠了,只能靠自己了。
我正欲开口,便听见一个阴阳怪调的声音传来:“我的小祖宗哎,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吓死老奴了。”
回过头,看见一个面目和善没有胡子的老头跑了上来,一脸焦急的模样,想是跟着皇子的公公吧。
那公公上来,看到男孩就急切直嚷着小祖宗,絮絮叨叨道,“不是说方便一下吗?怎么这么久,还跑到这里来了,可把老奴急死了。”说完,看见了我,眉皱了一下,手里的拂尘扬着问我:“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殿下身边?”
男孩儿把他拉到一边,摆摆手,公公慌忙弯下腰,把耳朵凑上去。男孩儿便在他耳朵边咕噜了几句话,公公看了我一眼,点点头,便不言语了。
一会儿,男孩儿走到我面前,再一次的伸出手,问道:“你愿意去吗?”我心里笑了一下,毛头孩子,真是可爱的紧,于是点点头,手一伸,握住了他柔软的小手。
就这样去了曌月国,多少年后,我回忆起这段偶遇,想起他单纯明媚的笑颜和浅浅的笑涡,心里尽是满满的温柔,而那时我还不知道,正是这段偶遇,让我的人生轨迹拐了一个弯,走进另一段人生,岁月慢慢的在地上碾上印痕,延伸成艰辛却幸福的路途,让我遇到了芳华年岁里单纯美好的初恋,也遇到了我一生的挚爱,那些男人,让我心伤,让我丰富更让我坚强。
走在路上的几天里,我和芳菲春香跟在随行的大军里,知道了坐在轿子里男孩儿,也就是南诏国的皇子的一些事情。他叫雷弥尔,南诏国君最宠爱的皇子,曌月国大妃的亲侄子。
现在天下四国鼎力,北曌月南西池,西南诏东白耶,四国之间,相互觊觎,曌月与南诏是联姻盟国,一向太平无事,而西池与东耶却是连连征战,曌月国富兵强,有合天下之志,怕南诏背信拆桥,勾结他国,便以曌月大妃思念侄子为借口,接雷弥尔去曌月国抚养,一来可以牵制南诏,二来可以用他当人质,何乐而不为呢?
我明白雷弥尔为什么说他也可怜了,生在乱世帝王家,注定了是一个悲剧的命运,一个八岁的孩子,只身去往异国他乡,或许一辈子也回不去了,直到在异国的宫廷里孤独到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