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务科，静悄悄。
欢迎会后，辛婲婲不愿意和古路说一个字，古路也懒得解释什么。反正没差，她现在就等着辞退信的到来。即便费总不炒她，黄发不炒她，那个桑念星也会炒她的。
古路的估计大错，费常灿新来乍到，仍未站稳，不想大开杀戒，亦可表现宽容大度；黄发巴不得将此事低调处理，老总们不提，他怎么会主动去处理古路，琉璃盘那笔帐，日后慢慢再算；把这场迎新会办成够烂的隆重，正合麦淑兰之意，桑念星也算圆满完成母亲交待的任务，至于古路那个前情敌，或许她压根没放在心上，或许她觉得近在眼前才便于掌控，谁知道呢？就这样，发起这场灾难的古路，竟然毫发无伤，果真风暴中央最平静！
算来算去，损失最大的还是费常灿，“非常烂”这个外号已普及整个天沙楼，再加上他这个人看起来可亲可欺，这副总的份量，在全楼员工心里，犹如风吹来的沙，一时迷了眼，转身成尘埃。
费常灿与麦淑兰正式场合的几次碰面，总是副职恭顺谦和正位威颜高视；天沙楼的员工喜欢在正班时间、在分机里，调侃新副总的烂绰号和软弱无能，然而，天沙楼却不可阻止地一天天发生着变化。
比如，《办公用品领用报批单》的厚度日渐单薄，从厚厚一叠变为薄薄一张；比如，14层的员工俱乐部，在正班时间开始有人巡逻；比如，楼里像是安了加速器，人们的步伐在加快，效率在加快，就连用餐和八卦的速度也在加快；比如，保安部由一群白胡子老头变成了一队制服肌肉男……
对于这些细水无声的变化，古路还是乐见的，至少现在她不用把工作时间都泡在申领扫把上。也有她不乐意的时候，过去她和保安部老头们打成一片，如今保安男模队都视其如空气，尤以那个最有人气的保安头子史明最甚。
非务科的四个女人一齐上班，远远地看见一楼大厅门口站着穿白色制服的史明，身材之挺拔，气宇之轩昂，宛如一缕朝阳。辛婲婲走过，他笑逐颜开；罗萌走过，他热情招呼；江薰依走过，他点头示意；怎么到了古路，朝阳变成了乌云，需要这么明显么，怎么说她古路也是上一任保安部票选的人气小天后呀？
史明的态度让古路很郁闷，倒不是因为自己在帅哥那里不受欢迎，这种待遇她习惯成自然，她的郁闷与最近的一些传闻有关。
做鬼前的三十年，古路极少听到鬼的故事，做鬼后的三十天，关于鬼的各种小道消息，借着冬日的风沙，从街头巷尾，不断灌进她的耳朵里。
“喂，听说了么，前几天平安街又有鬼出没？”
“平安街？没听说，我只知道我家后巷上个月被御鬼特警封了！”
“难怪警队最近在扩招，怎么看起来这街上走的个个都像便衣？”
“不是发明了一种灭鬼的什么什么喷火的枪吗？能不能每个人发一把，我上的是夜班！”
“这些算什么，都是小打小闹！天沙楼最近闹鬼闹得才凶咧，我连那家超市都不敢去了！”
古路三不五时地捧起镜子，每照一次，便觉得自己的脸色苍白一分。她现在已经不太敢正视别人的目光，走路也低头贴壁，唯恐别人看穿她的身份。那个鬼导师也太不负责了，就这样把她这个孤苦无依的鬼放在人满为患的天沙楼，起码也教两招防身术啊，那烈焰枪真的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吗？
古路越想远离人群，人群就离她越近。
又一场员工大会，这一次的议题是──捉鬼。
古路抬头看了看主席台，费常灿、桑念星、黄发……这几个人对她而言，比今次会议的主题还恐怖！她埋低了头。
首次由费副总主持的员工大会，没有冗长的掌声，没有无聊的预热，直奔主题。
费常灿打断了黄发左绕右拐的车轱辘话，精练地讲述了闹鬼的来龙去脉。
确如外界传闻，天沙楼有鬼。
尽管小道消息已传得沸沸扬扬，可听由副总亲口证实，还是让全体员工倒吸一口冷气，会场顿时降至冰点。难道真如所传，这位费家长孙乃灾星转世，走哪衰哪，连安稳得可直接改成养老院的天沙楼，他一上任，便被鬼闹得无顾客敢上门，几乎处于歇业状态，连累费氏集团的股票也大跳水。集团上面压下来，限期天沙楼半个月内解决此事，麦淑兰便将这窝热山芋一堆儿推给费常灿，言语内外暗示他如果解决不了，还请他这尊大菩萨另择高庙。
鬼发至七楼珠宝古玩区，有店家陆续反应这一段时间，疑似有鬼出没于他们的店前，速度很快，一闪即过。而天沙楼的几名员工，更是在费常灿欢迎会的那一夜，目击了群鬼乱舞。几个目击者，有撞见无头鬼的，有看见罗刹鬼的，有被吸血鬼追的，口述不一，一时无法定论。没准楼上在开欢迎会，楼下鬼们在办派对也不一定。
按说，目击者都是天沙楼员工，此等楼丑只需内部封锁即可。可不知怎么搞的，七层传到六层百货再扩散至地下超市，更从超市涌向街道，又经小报渲染，很快满城皆知。
时间紧迫，不想过早惊动警察，又恰逢本市趋鬼协会的骨干力量外出参加全球鬼协年会，费常灿不得已才召开这个全楼动员会，看看能不能召募什么能人异客。此刻，他有些后悔，自己讲得风浪翻涌，台下却是死水一潭。
“有没有哪位能自告奋勇，奖赏丰厚！”费常灿重复第三遍。
台下依然鸦雀无声，没有人会为未知的奖赏，把自己送给鬼做免费的晚餐。
在费副总重复第五遍时，后台有小许波动。
“谁这么缺德，比鬼还没人性！”
“好臭！臭死了！”
“谁干的，站出来！”
一枚重量极的屁弹在后排人堆中炸开。此屁集榴莲、狐臭、汗脚之大成，销魂万分，足以趋散恶灵！
“大公共场合的！别把鬼招来！”
“好像从前面发出来的！”
嫌疑圈缩小到了非务科的范围。
辛婲婲捏起鼻子，叫道：“古路！”
钱乐带头喊：“出去！快出去！”
众怒指向古路。
古路弹起身，辩解道：“不是我！不是我！我的屁不是臭的！”
大家听了哭笑不得，古路心里十分委屈，她总不能说，她是鬼，鬼因为吸的是灵气，所以就算放屁也无色无味吧。
费常灿见后排有人站起，大手一挥，
“就是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