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
转眼间,小冲哥就喊六岁了。舒老爷要秉肃门风,一道令下,就把小冲哥扭送进了学堂。
没了这个缠人的牛皮糖,英奴自然闲暇起来,每日里除了想念萧七,为家人念上几遍经文,就是与舒小姐一块打发时光。
英奴极欣赏舒小姐娴静温柔,近朱者赤,发愿要同她一般,做个淑女。
舒小姐又喜欢英奴活泼跳脱,没过几日,竟成了一对闺中的密友。
“娴娴,你瞧我做得如何?”
英奴一边扭扭脖子,一边将手中的活计交于舒小姐品评。
此时闺秀需要学习的技能与礼仪极多。别的都还罢了,唯有那那灶上的活计,英奴是甘拜下风,只得在其他几项上头下下功夫。
舒小姐还不待说,一旁的丫环已经笑开了。
“萧姑娘也忒心急,这才绣了一片叶子罢了!”
舒小姐却是极温柔的,拿着英奴的绣品,仔细摸了摸。
“针脚倒是比以前的好了呢,这绣工同写字一般,最养性情。写字考得是耐性,绣工磨得是禀性,待你绣齐了整幅,自是有一番感悟!”
英奴扭扭腰、抬抬胳膊,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何时才修得齐整幅呢?”
说完,就将那活计丢开了手。
采苹替英奴收拾放好,便来劝舒小姐。
“姑娘,你也歇一歇罢。”
英奴拉起舒小姐,道:“娴娴多去院子里头走走罢,整日里在屋子里头呆着可不好。”
“正是呢!”
采苹赶紧帮腔道:“萧姑娘赶紧劝劝吧,咱们姑娘整日里也不走动,都快成庙里的菩萨了!”
原来那舒小姐是个好静的,平日都不出门,连着伺候她的丫环门也只好拘在家里。
吴越国承平几十年,杭州府内哪家达官显贵不听听戏文办办聚会,便是小户人家,一到晚上,也要喝喝黄酒,唱唱吴歌的。惹得这些丫环们俱是朝伸长了脖子,望门兴叹。
奈何自己又是个下人,却没有埋怨小姐的道理,如今来了个帮手,自要极力撺掇。
舒小姐却道:“安生些吧,没得又跟端午似的,惹出许多事端。”
英奴笑道:“娴娴也忒小心了,哪里就能次次出事啦。”
“正是呢!”另一个丫环采莲也埋怨起来:“再说了,姑娘如今越发连亲戚家都不走动了!大小姐都打发人来过好几回了,小姐都喊身子不舒服,没得叫大小姐寒心呢。”
英奴诧异道:“怎么娴娴连姐姐家也不去走走吗?”
舒小姐心中苦笑,这些曲曲绕绕的原因怎么说得出来。
两个丫环见小姐不说话,急忙煽风点火。
“后日净慈寺的永明禅师开坛讲佛,怕是阖郡的善男信女都赶着去呢。小姐是诚信向佛的,怎么不去听听?”
“哦弥陀佛,好叫咱们也粘粘光,永明禅师开坛讲佛,可是极难得的呢!”
“永明禅师?这么神奇吗?”
“哎呀呀,那永明禅师可是佛法高深呢,咱们吴越王对禅师是极推崇的,便是几位王子见了也很是恭敬的,咱们吴越国内哪家不知呀!”
英奴叫这些丫环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只讪笑道:“是我孤陋寡闻了。”
舒小姐是极体贴之人,哪里能叫英奴在丫环面前失了面子。
急忙道:“他们又晓得什么佛法高深,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吴越王诚心礼佛,经常召些德高望重的禅师进宫宣讲佛法,永明禅师才叫天下人趋之若鹜,可那些对永明禅师推崇之极的人,又有几人拜读过禅师的心血制作《宗镜录》的,那些男男女女不过冲着这等虚名罢了,哪里是寻求佛法的真谛来的。”
当下,舒小姐又同英奴讲了些粗浅的佛法,什么华严宗、天台宗、唯识宗,说得条理清晰,简单有趣,直把英奴佩服得五体投地
“娴娴,你懂得真多!”
舒小姐笑道:“平日里也不曾这般滔滔不绝,也不知为何,见了你,就这般爱摆弄。”
英奴拉着她的手道:“多讲些才好呢,也好叫我多知道些,娴娴讲得可比书上写的明白多了!小冲哥前几还嚷着赖学呢,娴娴真该当个女先生,若是开馆授徒,我保证阖郡的童子都要抢着来呢!”
这位舒小姐不仅颜色生得极好,脾气禀性极为温柔,待人处事更是叫人如沐春风一般。更难得的是,竟然学问也是一等一!诗经子集、旁门杂学,仿是无所不知一般,英奴只觉得世上再也没有她这般可亲可敬之人了,很是庆幸能交到这样的好朋友,满心希望世人都晓得,好叫人人都来羡慕她。
“依我看,娴娴的佛理才精深呢!真应该同那位永明禅师一般,坐而论道,好叫世人都晓得,闺中自有高人!”
舒小姐失笑道:“英奴也太抬举我了,怎么好同至圣先师相比,没得教人笑死!何况咱们女子,原本只该在女红之类的活计上头下功夫,不该读那些费神的书,更何况抛头露面的与男子一较长短,图惹世人笑话罢了。”
英奴听得这席话,好是诧异,不明白似她这般几近完美的人,怎么会有这等奇怪的想法。
嗔怪道:“娴娴怎么这般想?你的学问是假的吗?是偷来了吗?既然是娴娴每日用功得来的,便没有不用的道理,难道这学问还分了阴阳、分了男女?些这些只得男子来学,那些那些只该女子才学,当真滑稽!”
英奴越说越不愤,插着腰道:“采苹,去交代管家,后日八月廿二日咱们便去会会那永明禅师!”
那些丫环如何不喜,忙不迭的拍手应好。
舒小姐真是哭笑不得,怎知她的一番谦逊却惹出来英奴这些狂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