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奴被胡晦气一说,哪还有心情去理会别的事情,郁郁寡欢的回到厢房。
舒小姐瞧着英奴一路尽是忧闷难解,只道是她为着父母兄弟的平安担忧,劝慰道:“刚才的签文,英奴莫要往心里去,不若我请爹爹向永明禅师求个平安符罢。”
英奴心里真是愁肠百转,好长时间才叹得一口气出来。
若我此生骨肉缘薄,再不得团聚,也要想法子找我大哥,一辈子作的小妹妹,再也不同他分开。
舒小姐瞧她叹气不语,还待再劝,却听得外头有人唤道:“里头可是舒府的千金?”
采苹探头一看,喜道:“小姐,是翠音姐姐来了。”
舒小姐听闻,赶忙收拾情绪,打起精神来。
拢了拢英奴的鬓发,拉着她的手道:“像是家姐的丫环,怕是家姐就在附近,英奴且放宽心,也随我见见罢。”
采苹已是领着人进了厢房,为首的正是舒家大小姐的陪嫁丫环翠音,此时却见她挽起了发髻,已是作妇人打扮。
翠音上前先对舒小姐行了一礼,便连珠介似地说道:“二小姐难得出门凑热闹,如何不同我们奶奶说,我们奶奶同魏家的几位小姐,陪着老太君同太太上香来呢,要不是我眼尖,险些就错过了,这要叫人晓得了,还以为二小姐同咱们奶奶生分了呢,若是落在有心人的眼里,还不晓得编排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呢!”
又拉住舒小姐的手,不由分说道:“二小姐快同我来吧,此刻大伙儿怕是在小庄子里吃茶听戏文呢。”
几个丫环听了,俱是喜上眉梢。
原来那魏家在南屏山上就有个庄子,离着净慧寺不远,原本就是为着家中女眷进香用置办的。
翠音使唤起几个婆子麻利的收拾好行李,厢房外头早有马车伺候,不消一会儿便拉着舒小姐同英奴一行人到了小庄子。
到了庄上,便有几个衣帽周全的小厮接过马车,由着几个婆子引着上了轿,不过多时,至一垂花门前落下。众小厮退出,众婆子上来打起轿帘,扶着舒小姐同英奴下轿,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那梁上面皆雕梁画栋。
边上早有几个丫环等候,一见她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道:“刚才老太君还念呢,可巧就来了。”
过了游廊,便是一个放着硕大屏风的花厅,绕过屏风,便瞧见一众女子,正是魏府的女眷。
那坐在上首的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正是魏老太君,下首作陪的是魏老爷的嫡妻王氏,正是魏大小姐的婆婆。
翠音连声笑道:“老太君、太太,二小姐给您请安来了。”
魏太君笑道:“哦,是二丫头来了啊。”
舒小姐才拉着英奴依次同老太君、太太见了礼,就有一个肌肤微丰,梳着两个螺髻的小姐端着酒杯,拉着舒小姐笑道:“舒妹妹难得的贵客,咱们亲戚也是难得相见,今日好不容易出门,定要好好热闹热闹,先喝一杯再说。”
一旁的太太笑骂道:“真胡闹,我听说二丫头身子刚好,可比不得你们粗生粗养的。”
其中一位坐在王夫人下首的小姐问道:“听嫂子说舒妹妹受惊了,如今可好些了吗?”
英奴瞧去,只见一位面容白皙、眼若秋水、体格苗条小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坠子,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十六七岁的模样,众人之中,显得异常华贵娇艳。
她虽话语亲切,态度可亲,却是天然的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比之舒小姐稍逊了一分温柔婉约,却多了三份雍容华贵。
这位正是王夫人嫡亲的女儿,闺名唤作魏佳馨,魏太君第一心尖尖上的宝贝。那舒大小姐的夫婿却是庶出的。
舒小姐还未开口,王夫人便指着舒氏道:“你们家人口少,怎么也不见你作姐姐的好生看护。”
舒氏连忙起身笑道:“可是儿媳的疏忽了,正想着替妹妹讨老太君的高丽人生呢。”
魏太君道:“一根人参值当什么,二丫头前阵子可是受惊了,你家小冲哥可无事?”
舒小姐忙道:“多谢老太君挂念,并无大碍的,倒让姐妹们见笑了。说起冲哥,真真要多谢这位萧小姐呢。”
当即便将当日之事说出,惹得众人皆是侧目。
那端午节落水之事,早就传遍了杭州府。便是那些纨绔子弟借着佳节甄选脂粉一事,也由着几个孟浪的,在外头听说了,带回家里头混说,这些闺阁之中的女子闲来无事,走亲访友之时,也常拿来当谈资。
如今正主就在眼前,岂有错过的道理?各个睁着眼睛,一边打量着英奴,一边听得津津有味。
魏太君听完,唏嘘不已,双手合十,念了几声哦弥陀佛,便对英奴招手道:“真是少有的好孩子,快过来让我瞧瞧。”
英奴晓得不能在此出丑,忙打起精神来应付,走到魏太君跟前,行了一礼。
魏太君待英奴走近,心中讶异,又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模样,倒是有几分像那个人。
口中却道:“嗯,倒是个好模样的,舒府上就一个独苗,可多亏了你了。”
说着,便让贴身的丫环取来一对红石榴宝石的簪子,道:“往后跟着二丫头多来家里走动走动,姐妹一处,也热闹。”
英奴瞧着礼物厚重,正不知如何应酬,就听得有人来报。
“镇海侯到了。”
魏太君一听,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忙站了起来,连声道:“快进来!快进来!”
众女听闻,俱是安静下来,各个起身整理姿容,垂头屏息,以待贵客。英奴也只得随着众女,侍立在旁。
那魏小姐却是嘴角含笑,一边搀着魏太君,一边提着坠地的石榴裙,口中道:“太君慢些。”
一语未了,就听屏风外面一阵脚步响。
只听得一声极为爽朗的声音道:“见过太君。”
英奴只觉声音有几分耳熟,偷眼望去,只见是一个头戴紫金帽的年轻公子,鬓若刀裁,眸如黑墨,却眉目含笑,身材矫健修长,外貌最是极好。
可不正是方才解签的公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