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萧七回了家,英奴摆出今日买的许多小玩意叫他瞧。
“大哥,街市好热闹,我买了好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呢!王干娘说庙会更热闹呢,我也想去庙里头拜拜,可好?”
又抽出来一匹仓蓝色的布朝着萧七比了比。
“大哥日日穿那身黑衣裳,也该换一身了,明日我就去王干娘家里学,给大哥作身袍子罢。”
又道:“就是那街口卖猪肉的可恶,欺负一个外乡来的小姑娘呢,幸好有个胖公子相助,不知怎么的大家都怕他呢……”
萧七原本笑眯眯的听英奴唠叨,一听到什么公子、什么手相助,忽然胸口一紧,浑身发颤,一双拳头攥得紧紧的。
蹭的站起来,厉声道:“以后哪儿都不许去!”
英奴见他突然间发这么大的脾气,着实吓了一跳,嘟着嘴问道:“为什么呀?”
萧七扳着脸,阴沉得可怕。
咬着牙道:“休问,不许出去就是了。”
萧七往日总是对她和颜悦色,殷勤关怀,从未红过脸,此时见他这般没来由的发怒,又是害怕又是委屈。
忍不住哭道:“大哥不讲理、大哥不讲理。”
说罢就冲上楼,倒在床上呜呜的哭起来。
萧七颓然的抱着头,好半晌,才松开攥紧的拳头。
叹了口气,走上楼去,坐在英奴的床沿边上。
“大哥不叫你去,是怕你遇到坏人?”
哪里就有这么多的坏人,分明是你不讲道。
把头一偏,并不搭理。
萧七沉默了一会儿,方道:“大哥原先有个小妹妹,小名就叫英奴。”
“啊!”
英奴忍不住抬起脑袋,睁着一双晶晶亮的眼睛询问萧七。
萧七用手抹了抹她的泪珠,一边道:“我这个小妹妹一出生就没了爹娘,从小就在我手里养大,咱们兄妹两个相依为命,一刻都不曾分离过。”
“后来她长大了,跟着几个亲戚去庙会,遇到了一个轻薄子弟,回来后就发愿要嫁给他,结果跟着那人不到一年,便投了河。”
“啊!为什么呀?”
“那人破了产,便将我的小妹妹抵卖给人家。”
英奴怒道:“这个人好无耻,真该打死。”
萧七却只嘿嘿的冷笑几声。
英奴瞧着萧七阴森得叫人发寒的表情,忽然有些害怕,忙拉着他的手说道:“大哥,我还小,我不嫁人。”
萧七摇摇头。
再小的孩子也会长大,好似他的英奴出生的时候就这么小小的,放在他手上皱得跟小老鼠似的,一转眼,就长成大姑娘了。
她若托付得好人家,现在怕是也有自己的小儿女了。
“大哥,我同你妹妹长得像吗?”
萧七摸着她的脑袋,道:“像,也似你这般,专吃那些个甜得发腻的零嘴。”
“大哥,你别伤心了,庙会我不去了,我一辈子做你的好妹妹。”
萧七苦笑了一阵,问道:“英奴,庙会就这么好玩吗?”
“嗯。”英奴把头靠在萧七的肩膀上,低声道:我想去庙里面求求菩萨,好叫我早点想起爹爹妈妈。
“英奴当真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
英奴摇摇头,道:“我只记得在村子里游汤了好些日子,有好心的救济我一点吃得,穿的,后来来了一些个坏小孩,抢我东西,还拿石头砸我,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的磕了一跤,醒过来的时候,就见着大哥了。
萧七柔声道:“英奴若真想出去玩,便叫大哥陪着你罢。”
英奴抱住萧七的手臂,道:“大哥,你待我真好,将来我爹爹妈妈找着我了,大哥同我一起回家好不好?”
萧七心中暗道:等你爹娘来寻,我自然将你好好的交还给他们,若是你命苦,骨肉终不得团圆,我便养你一世,定要看着你平平安安的过下半辈子。
两人重归于好,正絮絮叨叨的话些家常,就听得楼下有人高声喊道:“七郎、七郎在家吗?”
萧七打开窗子一看,见是行里的陈大,连忙下楼。
“陈大哥,何事这么急?”
“七郎,大哥昨日接了一笔生意,要跑趟江宁府,偏巧小俞头老子发丧,实在没法,七郎帮帮忙吧!”
“陈大哥晓得我是不跑远路的。”
“这不是实在没法子吗?何况这次人家給的极高,足足50两的脚程钱。”
“可是……”
江宁府来回一趟,少说也要十天半月,英奴一个人在家,如何放心得下?
陈大又求道:“这定金我都收了,七郎帮帮忙,千万莫叫我陈大失了信用!”
萧七转头看了看二楼,又低头想了想。
以前自家一个人,自然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如今多了一英奴,还是多赚点银钱才好。
“罢,我这就交代一下,陈大哥稍等。”
说罢便上了楼,匆匆的收拾了行囊,又叮咛了英奴一番,便同陈大出了门。
萧七走了几日,王寡妇自然千方百计的哄着英奴出来玩,没料想,英奴偏偏收了心,铁了心的守在家里,每日只叫王寡妇送些吃食,连楼都不下一步。
眼看萧七就要回来,急得那张志才团团转。
一日,英奴正纳着鞋底,忽听得一阵急匆匆的敲门声。
“英奴,快开门!快开门!”
英奴听得王寡妇敲门敲得急,心里一惊,连忙下楼。
才开门,就有一个妇人扑了上来,一把抱住她,大声哭喊道:“我的儿啊,娘想得你好苦啊。”
英奴楞了半晌,那一旁的王寡妇连声道:“哦弥陀佛,真是老天有眼,叫你骨肉团聚呀。”
那妇人更是哭得胭脂鼻涕糊成了一团,两只手只抓着英奴,口中直哭嚷着:我的儿啊!我的肉啊!
“娘?你是我娘吗?”
“怎么不是,我的儿啊,怎么连娘也不认识了,可是受苦了啊……
英奴这才抱着那妇人,哭得泣不成声。
“我的儿,赶紧跟娘家去吧,家里人都急疯了啊!”
英奴踌躇道:“娘,有位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待我极好的,他回来见不着我,要担心死了,不若娘同我先住上几天,等大哥回来,好叫他跟我们一起回家去啊。”
“耽搁不得,这几****奶奶眼睛都要哭瞎了!快快跟我家去吧。”
一边说一边拉着英奴往外头走。
“啊!奶奶、奶奶她……我、我……”
王寡妇一边推着英奴,一边帮腔道:“英奴跟你娘先回家,等你大哥回来了,叫他去找你便是。”
一行人急急的把英奴推进马车,一甩鞭子,扬起一片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