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颖——哦不,从现在开始,咱们该改口叫人家李师师了。
李师师这头儿还没从被老天爷捉弄大了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那婆子已是不依了她,“儿啊,速速起身!官人家给咱们脸面,咱们总不能蹬鼻子上脸了去!”说着,那铅粉刷白的脸上已是澹澹寒色,回头嘱咐她身后同来的丫头和媳妇子,“还不赶紧给姑娘上妆,待会儿迟了,让客人等了急,仔细你们身上的皮!”
李师师目瞪口呆地瞅着婆子盛气凛凛地出了门儿,身不由己地被丫头和媳妇子们扶下了榻,穿衣梳洗上头。
前世朦朦胧胧的一点子历史知识终于适时地涌上了脑海——这婆子莫不就是收养了李师师的那个李媪?李师师本姓王,就是父母双亡之后被这李媪收养了,才改了李姓,所以这位口上呼着“妈妈”、“女儿”的,实际上不过是个鸨儿。
也唯有鸨儿才有这般明明微笑迎人,转脸便是寒气森森的气势。
看着李师师还在呆呆着,打小儿跟在身边伺候的丫头翠环心疼了,“姑娘……昨儿姑娘受了点子风寒,郎中都说了没事,怎么姑娘今儿还是不见好?姑娘,要不奴婢这去回了奶奶,说今儿姑娘实在不能见客,可好?”
李师师当然想答“好好好”,可是一回神儿的工夫就见着翠环手背上针眼儿大小的伤口了,显是让簪子尖儿给扎的。她想起了,古代的鸨儿对待红牌姑娘,通常会用欺负其贴身丫头的手段来敲山震虎……姑娘打不得,丫头总打得吧?就让你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想护着自己的丫头,那就乖乖儿给我听话!
虽说她刚刚穿越而来,对翠环倒还谈不上什么感情,但是眼见着面前这个细瓜儿脸大眼睛的小姑娘,明明知道自己将遇着什么样的境遇,竟然还能毫不迟疑地为她回护,李师师的心里很是承情。
李师师瞅着翠环微笑,“不了。这总归是我的命,避得过一时,又哪里避得过一世?代我去回了奶奶,我这就出去。”
翠环和媳妇子收拾好篦子、头油、脸盆等杂什,静静退下。她们知道姑娘有个习惯,每遇迎客之前,总要独自在这菱花镜前坐上一盏茶的工夫。
可是咱们这位穿越了之后的李师师自然不是为了什么养神,她是坐在那儿努力地搜肠刮肚地回忆脑子里那点子残缺不全的宋代历史呢。现在才抱怨当年上历史课的时候一直忙着偷瞄隔壁的帅哥了是来不及了,现在她脑子里能想起来的关于宋代的记忆,好像也就剩下赵匡胤黄袍加身和《水浒》里的落草故事了。
好在,她穿越之前,她那个世界里的娱乐新闻们都在喧喧嚷嚷着说要重拍《水浒》的事儿,而且最引话题性的就是扮演李师师的人选,这才诱引着她想去写写李师师,于是乎多少也翻看了点子李师师的正史野史外加YY的道听途说。
说实在的,李师师在她脑海中,那是相当牛叉的人物啊。
男友一号:书画双绝的赵佶,关键人家是皇上啊!
男友二号:笔灿莲花的周邦彦,那可是穷宋一代数一数二的大才子!
男友三号:俊美邪魅义气武艺集于一身的浪子燕青……
当然还有那些数不清的四号五号……
啧啧,说实在的,她当初当真挺佩服李师师的。当然不是说她佩服入幕之宾多少多少,而是佩服她身为一个弱女子竟然能用个人的魅力吸引了当世几乎所有顶尖的男子,这,绝对是一个传奇啊!
她前世流行的一句话叫,“别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她就觉着李师师才更是一个应该迷恋的姐儿啊……
李师师笑了,站起身来对着菱花铜镜比了个詹姆斯邦德的经典姿势,轻轻一笑,“迷恋姐吧,姐就是个传说!”
这么一整,李师师的心情好多了。女子的心情其实最重要,那是最鲜活自然的胭脂,那是最佳效果的兴奋制剂,于是乎李师师顶着面上两坨淡淡红晕,整理了下淡紫窄袖罗衫上轻压的鹅黄半臂,将绯红色的披帛松松绕在手肘,莲步轻移,出了房门。
站在太阳地儿下,清清楚楚地看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李师师推开了所有的私心杂念,对自己个儿说,“姐妹儿,从今往后你就是这大宋绝艳李师师了。忘了自己曾经庸脂俗粉、三十岁了还没人追的过往,从此,你就是那名满大宋的第一美人儿!”
瞧见姑娘腮浮红云、眼含秋水地走出门来,翠环和那媳妇子都自是欢喜不禁。
好了,姑娘昨晚儿落了水受的风寒算是熬过去了,开始还真担心姑娘拗着不肯迎客,此番看来,姑娘终于转过来了。
李师师盈盈一笑,随了翠环转廊过门,踏进前厅。一路春guang正好、鸟语花香,从没有过的古意诗韵淡淡涌上心头,李师师只觉渐渐走进了李师师这个历史上的角色。
前厅里,鸨儿李媪正语笑晏晏地招呼着两位客人,不单将后宅里珍存着的黄花梨的圈椅搬了出来,更是将平常不示人的唐代秘色瓷茶盏捧出来奉茶,啧啧,单这两样儿物件儿,也知道座上之人定非凡夫俗子了。
李师师座上向来无白丁,那么这两位恐怕又是顶尖儿的人物了才是。李师师的心下有了准头儿,面上的笑非但没有增多,反倒淡淡地减了下去。越是对这样顶尖儿的人物,越应当若即若离;他们素日里早习惯了阿谀谄媚,如果同旁人一般,又如何引得起他们长久的兴致?
帘笼叮咚,李师师走入厅堂。鸨儿李媪连忙站起身来招呼,“儿啊快来,座上二位可是咱们做梦都不敢盼望着的贵客啊……”
李师师妙目盈盈望向座中二位客官。都是中年的相貌,身俱素色织锦直裰,所差只一位头戴软脚幞头,另一位则顶六棱东坡冠。
头戴峨冠的,自然显得身份尊贵了些,这从那位头戴软脚幞头的男子面上的表情上倒也看得出来。
李师师面上淡然,盈盈一拜,“奴家劳二位官人久候了,师师这厢赔罪……”
“哎哟,师师啊,可不敢受,快起,快起,如何得唐突佳人呢……听闻李妈妈说,师师身子薄恙,可曾好了?”那头戴软脚幞头的男子赶紧上来扶起师师的手肘,嗓音之间竟似有女子童声,腰腹之间更是本能地浅浅弯着,似是素日里习惯了这副站相。
李师师娇柔又是一福,“敢劳官人动问……已不妨事了。”说着话儿,李师师的眼睛却淡淡瞥向远处站着的那个峨冠大袖的男子。显然,今儿个,那位才是主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