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李师师春水儿一般的眼神儿潋滟而来,那峨冠大袖的男子这才走过来,“名动汴京的绝代佳人,果不虚传!”
那头戴软脚幞头的男子听了,很是满意地朝向那峨冠男子一笑,“咱家所言非虚吧……”
李师师一听那男子自称“咱家”,心中便是会了几分意。虽然“咱家”不单单是宫中之人方能自称,但是那略带童音的嗓子却是错不了的。问大宋当世,手握权柄而能自由出入宫闱的人,又有几人?
李师师淡淡一笑,柔柔拜下身去,“贱妾拜见杨大人……”
“哦?”那人惊得瞪大眼睛,继而大笑,“师师啊,怪不得汴京城中无人不说你风华绝代而又心窍玲珑啊,咱家果然瞒不过你!”
李师师一笑。宋代大奸臣杨戬,可不就是这位了!要不是因为他的名儿跟《宝莲灯》里焦恩俊扮演的帅哥二郎神“撞衫”,她还真的不会去注意宋代的这一号人物嘞……
那峨冠之人也颇有意兴地走来,“哦?果然这般聪慧?那,师师啊,来,猜猜某是谁?”
李师师不着痕迹地抬眸一望。白面、长脸、参差胡须,更重要的是能够跟杨戬把臂同游,更能得到杨戬的处处客气——李师师心里纵然咯噔了一下,不过面上依然是盈盈笑意,袅娜福身,“贱妾不敢妄言。”
那客人捋髯长笑,“但说无妨!今日某与杨大人俱着燕居之服而来,便不存官民之分,师师啊,你说吧!”
李师师笑,盈盈再拜,“奴婢拜见高太尉……”
这个,便是北宋历史上数一数二的大奸臣高俅了!位极人臣,又与杨戬狼狈为奸,《水浒》里更是活活逼出了梁山一百单八将,把个大宋江山搅了个乱七八糟,就他干的……李师师心里咬牙切齿,脸上自然不敢显露出来,再者心里便也更多加了几分小心,言行举止之间更着意谨慎。
高俅果拊掌大笑,“好个师师,果有七窍玲珑之心!来来来,快快请起。”说着,高俅的手便轻轻托住了李师师的手肘,惹得师师心里又是咯噔一声儿。
重新落座看茶,鸨儿早已经喜形于色。这二位可是皇上面前最当红的人儿,有了他们两位的捧场,何愁今后没有人照应?别说汴京城,但凡大宋天下,有谁敢不买这二位的账?
鸨儿连忙招呼李师师,“儿啊,娘自去筹办一桌水酒,儿务必陪二位官人好好饮上一杯!”
喝酒……李师师咬牙,好吧,喝就喝,前世也没少跟同事同学的拼酒,估计一时半刻还倒不下来。
李师师正待点头,高俅却拦住了,“李妈妈,不用了。本官与杨大人今日到此,只为一睹师师姑娘的风采。但求得一聆姑娘‘小唱’足矣。”
李妈妈赶紧赔笑,“哎哟,那还不简单。儿啊,快些准备。”说着,李媪自去给李师师取了牙板来,塞进了师师手中,施了眼色催促师师献艺。
李师师坐在当下,手捧牙板,愣愣着发了呆。早听说过北宋“角伎”手执牙板浅吟低唱,但是却从没见过牙板是个什么东西,如今拿到手里,尺许长、盈寸宽,薄薄削成的紫檀木片以红绳串结,竟活像说快板书的手里拿的那个家什儿。
能看见活的文物固然好,可是该怎么用啊?不是她不想献艺,而是压根儿就不晓得怎么献!
内个内个……李师师看着李媪那一下比一下严厉的眼神儿,再瞄瞄高俅和杨戬这两个大奸臣期待的眼光,心说:我一弱女子,眼前又是老鸨,又是奸臣的,这不是摆明了群狼环伺嘛!
想辙,想辙——这一着急,曾经的那点子历史知识又从脑海里咕嘟嘟地冒气泡儿来——着啊!这高俅和杨戬来可不是白来的,李师师遇上宋徽宗,不就是这俩大奸臣促成的嘛!
李师师乐了,这就好办了,既然这俩家伙来这儿不是为了自己寻欢而来,那就有法子了!
李师师微微一笑,手执牙板凝身站起,却不开嗓,只是不卑不亢地向两个大奸臣并鸨儿李媪轻轻一礼,“贱妾向两位大人请罪了……非不能唱,实只能为一人唱。贱妾昨夜偶得一梦,有金冠相公谓贱妾云,‘从今,卿独为孤唱矣……’二位大人,请恕贱妾僭越了……”
李师师此言一出,鸨儿李媪哆嗦得脸上的****都要扑簌簌落下来了。这俩人儿是谁啊,敢不给人家唱?!
李师师静静望着李媪,淡然一笑。心说,你又哪里知道李师师日后的际遇,眼前这俩,不过是人家的“小弟”……
就在鸨儿李媪皱鼻子瞪眼睛地给李师师使眼色的当儿,却没想到高俅和杨戬这俩人不但没恼,反倒相视一笑。
高俅那张细长的白脸更是难得地有了两坨红晕,“师师姑娘果然不同反响,不但猜得出本官与杨大人的身份,更有这样一份天意……呵呵,本官便不难为姑娘了”,说着,高俅从怀中取出两锭大银搁在桌儿上,盯着鸨儿李媪,“这是留给李妈妈的,师师姑娘还烦劳妈妈小心伺候着。”
李媪一见那两锭大银,不觉喜笑颜开,忙福身,“哎哟两位贵人啊,这怎生使得?我们姑娘她今儿着实是身上不大爽利,万万不是有意拂了两位贵人的意啊……但等我们姑娘的身子好了,老身一定亲自陪着姑娘过府给两位贵人赔罪啊!”
杨戬笑了,抱着膀臂对那李媪说,“你这老糊涂的,远没有你女儿的见识。说什么给我们赔罪,应该是我们来日还要有求师师姑娘照应才是!休要再说那些混话,否则惹恼了姑娘,我们也不待见你!”
李媪惊得回身瞄着李师师。李师师不过淡淡一笑,伸手拂过手肘上的披帛,不肯明说与那老妇听。
年幼儿的时候蒙她养育,倒也该承她的情,只是这多年收入的银子也都入了她的袋中,怎么也是百倍于她当年的付出了。儿大不由娘,更何况她没一日真拿她当女儿看的,说白了不过是鸨儿和手底下的姑娘,更该早日脱了她的手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