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姨在我身上裹了床小毯子,任先生便抱着我走出门外,到了一个回廊里头,莲姨忙快步走几步上前按了电梯。
我短小的身子窝在一个健硕宽厚的男人胸膛里头,说yuhuo焚身太过了。但毕竟俺们小姑娘,男人的手也没牵过,今天所遭遇的却如此香艳如此劲暴,我有种想喷鼻血的冲动。
我却不敢乱动,生怕再激起他的狼性。进了电梯,索性扭头看......镜子?正对电梯门口方向镶着面带波纹形的大镜子,我好奇地瞧过去。
下一秒,我的心扑通的狂跳。天,果真......镜中果真是在街心公园瞧过的那个粉嘟嘟的小女孩!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那么说,那个真正的我,是死了么?
电梯下到一楼,进了大厅,又七拐八拐我头都晕了。但我却害怕起来,倒不是怕自己那副已死的躯壳,但一想到死人停在的地方,太平间还是什么的,我莫名地觉得疹得慌。背后老感觉阴风测测,我主动往那狼哥怀里钻去。
一个白大褂苦闷地站在门口,一见到任先生,却是两眼放光,如见救星般几乎就要下跪求道:“任先生,快劝劝陆先生,人死不能复生!我已经尽力抢救了,真的是回天乏术!您......嗨,看看能否想办法先劝他让出这间急诊室......”
任先生闻言一把将我递给莲姨,自己匆匆推门进去。莲姨朝那医生陪了不是,抱着我也跟着进去了。
一进门,迎面扑来的血腥味将我的嗅觉味蕾全都激活,我几乎要呕出隔夜饭来。靠墙有张病床,上面躺了副了无生命迹象的躯壳。那名叫陆岩可能是偶老爸的人呆坐在病床前,茫然的神情令人心痛。任先生不停地在他耳边低语些什么,然而他却似没听见般,虽是没有落泪,眼里的绝望却似乎可以一滴滴掉落下来。
莲姨弯下身子,就要将我放在那个女人身边。我拼命挣扎开来,生平是不太敢看死人的。撇开脸的当儿,我却真切地瞧见那个没有生命的自己躺在另一张病床上,惨白的脸色是那般的安祥。我以为自己会尖叫,却是没有。我死命地挣脱莲姨的怀抱,踉跄地朝床上的自己走去。
就像灵魂脱离躯壳,精神看着肉体,会是什么感觉?很怪异,我的高度却是够不着病床,急的我啊啊乱叫,莲姨听明白了忙朝我小跑来,抱起我放置到病床的高度。
我安静沉默地望着床上的自己,是怎样的悲伤。那样的自己,是还未来得及品味人生的美好,还未品尝到恋爱的甜蜜,还未体会过成功的喜悦,却这样遗憾地离开人世。
可是,我却依然还活着。只是,现在活着的,已经不是那个叫爱娃的二十岁贫困的女孩子。苏小姐?娃娃?这个两岁的小娃娃,却不是自己。
难道我的人生就要如此混乱而纠结着么?
我伸出一根短短胖胖的手指出去,轻轻地戳在床上的自己脸上,冰冷的没有温度,却依然柔软。我想,如果此时我的灵魂能够回到那副躯壳中去,真正的自己是否能活过来?
两行清泪滑下,无声地滴落在那张冰冷的脸上。
我是应该悲哀还是庆幸?似乎投生到了个有钱人家,不用辛苦讨口饭吃?将来也能长成了美丽的女孩子,找个豪门好男人嫁了,不用努力奋斗,一辈子却可以衣食无忧?这是否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不知道,此刻很混乱。但我却是不愿意那个自己便这般离开人世,因而我很伤心。多少却有些安慰,我却是以一个两岁小女孩的身体重新活下来,这多得的十八年的人生,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念及此,我的心才算好受些。
眼泪,却是控制不住般自个扑簌也下。我睁大朦胧的泪眼,听得莲姨轻声道:“那个女孩子救了你,用她的生命换了你的。所以,今生你都要记住她的恩情。”
我点了点头,神情肃穆,眼泪如决堤的黄河。
莲姨用香软的面纸帮我擦掉眼泪,长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去朝你妈妈道别吧,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你同样要永远记住她,没有她便没有你。”
我依依不舍地看着床上的自己,今生,也是无法再相见。“爱娃,再见了。”我默默地朝自己告别,直至莲姨将我抱至对面的床前。
我来不及闭上眼,猝不及防下,见到了那名女子支离破碎的脸蛋。我骇的登时脸色发白,而那莲姨却依然将我往那个女人跟前凑。
我仍是闭不上眼,嗓子终于能开声了。我似发羊颠疯般痉挛地抖动着,放开嗓子尖叫。
一旁的任先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冲上前来抱开我,退到一旁朝莲姨道:“孩子还小,会吓到她的。”
我十分配合着他的话,整个身子埋进他怀里,汲取着他的温暖,身体仍是止不住的颤抖。
莲姨有些无措地立在一旁,讪讪地道:“怪我,却是没想到这点。”
一直垂首伤心欲绝的陆岩却猛地抬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刚巧从任先生怀中探出头来,目光触及到他那冰冷的眼神,竟也觉得全身冷的发抖。我不理会他,又重新埋进那狼哥儿的怀中。
任先生将我递回给莲姨,却是吩咐她抱我出去等。
我被抱了出去,门在背后被反弹了回去。木然而呆滞的我,甚至未来得及瞥一眼床上的自己。
“再见了,爱娃。”我心底又一次告诉自己,现在活着的是那个叫娃娃的两岁女孩。历来似杂草般顽强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自己,一瞬间做了个决定。那就是,做好现在的自己,好好地活着,顽强地再活下去!
生的渴望,消减了死的痛苦。我还活着,这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