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一段,众人才散去。
荏薮走向绿茵阁,不时有宫女宦官匆匆走过行礼,她皱皱眉,颇感厌烦,便折回捡了条小道,闲闲散步。
“只你一个,如此孤零零,真是可怜。”荏薮一手抱着黑猫,一手轻抚着它的黑毛,“不如与我回宫,相互作伴,可好?”
“喵~”那黑猫好似听得懂她的话般,绵绵的叫了一声回应她,然后,朝着她怀里噌噌,意态闲闲。
“浏兮…”
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掌覆上荏薮的肩。荏薮迅速回头,眼中充满戒备。一看,却见一人延颈秀项,皓质呈露,双眸似星,看向荏薮,满眼的怜惜。
“薛哥哥?”荏薮一恍神,继而笑笑,“薛哥哥,你又忘了,闵浏兮一年前就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女子,叫荏薮。”
薛铭闻言,心中一疼,苦涩的说:“是,你是荏薮,是荏良媛。”
一时沉默,两人相顾无语。半晌,薛铭看向她怀中的黑猫,呐呐道:“你,却是真的变了。”
“呵呵,”荏薮笑笑,那双漆黑的双眸中却满满的升起薄雾,“是呢,只有变,才能活下去,才能……达成所愿。”
“……达成所愿,”薛铭重复着这四个字,笑容中满是苦涩,“你不辞而别,就是为的这些?……这些便是你想要的么?”
“我想要的?”荏薮彷如画中娇的面容,突然因痛苦而微微扭曲,“你以为我很快乐?你以为我重返这梦魇般的后宫,为的就是博得龙座上那人的一丝疼爱?还是你以为我是爱慕虚荣,贪恋浮华?如果是这样,那我告诉你,你未免太小看我闵浏兮,我要的是这宫中所有欠过我的,害过我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报应,我要看他们一个个失去自己最在意的东西,一个个身不如死!……”尚未说完,双唇便被薛铭用手紧紧捂住,“你疯了么,这还在行宫,这么大声,小心隔墙有耳。”薛铭压低声音,神色紧张道。
看着女子眼中水雾一片,去仍然盖不过神色中的倔强坚忍,心下暗自懊恼,“都怪我,我一时糊涂,不该这么说你。……是啊,你又怎会贪恋这些身外之物,从小你向往的便只是男耕女织的简单生活,你最想要的不过是恩恩爱爱……”
荏薮轻轻掰开他的手:“过去的事,不要再说了,”她看向他,清冽的眼眸,让人心中一冷,“薛哥哥,我没事的,她给我的这三年,让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会耍小姐脾气毫无心机的16岁少女,你放心罢,我应付的过来,况且。”荏薮突然俏皮一笑,眼中的寒冰瞬间消融,“况且,再不济,还有你呢。”
“哎……”薛铭看着荏薮,一时有些恍惚,“多加保重,千万,不可勉强自己。”说罢,又抬起头定定的看着荏薮的琼姿花貌,“此次,我负责圣上返回帝都的路线和安全,后宫毕竟不容朝中官员进入,下次再见,不知要待到何时。”良久,又道“若你急需见我,可找太医院的钟渊,此人可信,与我乃莫逆之交。”再深深看一眼荏薮,方才转身离去。
荏薮回过头,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思愁万千……
*****
待回到宫中,荏薮第一件事便是下令遣走青莲和小顺子,那青莲和小顺子已知荏薮在行宫中的惊鸿一舞,便被封为良媛,此等殊荣真是从来都无,便知道,这荏良媛必定不是池中之物,暗自高兴,便在此之后尽心尽力打点韵墨阁中大小事务。不料这荏良媛,回宫第一件事便是把他们打法走,这等亏本之事,青莲怎肯答应。于是,拉着小顺子跪在正殿,一边抽泣一遍表述着自己如何衷心不二。
荏薮不动声色的听完她感人的恳求,嫣然一笑,“拜高踩低历来都是宫中之人的行为准则,今日你如此低声下气哀求要留在我身边,不过是因为我又晋升为良媛罢了。若是我不幸被贬或是仍为贵人,怕是我留你你都不屑。”
青莲一惊,忙道“小主冤枉啊,奴婢并无此心,自从奴婢进了这韵墨阁便一心一意为小主……”
荏薮左眉一挑,再不愿与她纠缠:“怎么,我命你们走,你们还敢赖在此地不成?我告诉你,我之所以从一开始就不用你与小顺子,是因为第一天,你们在廊下的对话不巧被我听见,如此摇摆之人,我怎敢用?就算今日你再怎样表述你的衷心,你觉得我会信你几分?”
青莲闻言,面无血色,瘫软在地嘤嘤啜泣。
荏薮只冷冷道:“青蓝,再给他们一炷香的时间给他们收拾细软,一炷香后,我不想再看见她们还留在韵墨阁。”
******
次日,荏薮领着青蓝来到女侍殿,那掌事宦官笃公公听得通报,便亲自出殿,又白又肥的脸硬挤出满满的笑意,反倒显得滑稽,“微臣笃富至见过荏小主~”
荏薮虽然只是从五品良媛,却因圣上的殊宠,在这宫中无人敢小觑,荏薮看他眼睛都快笑成一条缝,抿嘴一笑道:“圣上让我来选几个称心的侍婢,小太监使唤,不知公公今日是否方便。”
“方便,再方便不过了,这刚有一批新宫女和太监教完礼数,送进宫来,小主请移步殿内,让微臣给小主唤出,供小主慢慢挑选。”
步入殿中,却见穆婉仪的贴身侍婢可灵正在几个宫女中细细问着什么,见得荏薮走进,只微微屈膝,傲慢与得意满溢于面,青蓝低声恼道:“怎么好似怀孕的是她,她不宜行礼似的。”荏薮闻言不禁莞尔,嗔怪的看了一眼青蓝,便坐于正椅中。
无意间看见可灵面前的五个宫女中,有一个圆脸圆眼,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子,正看得入神,那笃富至便领的十个宫女,五个太监进来,见荏薮看着那五个宫女发呆,忙轻声道:“小主,那位是穆婉仪那边的姑姑,圣上怜惜婉仪有了身孕,便想多加几个宫女照顾,这不,就遣了可灵姑姑来选。”
“恩,这些宫女可都是新进来的?”荏薮端起茶碗,轻轻啜了一口。
“大多数是,可也有旧的,不过那样的不多,就那么几个,有过旧主的,一般被遣去打扫花园,洗衣苑之类的地方了。”
“我不喜欢用新人,总记不住规矩,不懂得应变,”荏薮放下茶盏,看着笃富至,“不如,劳烦公公将那些待得时日久的宫女全数领过来给我选选,可好?”
笃富至忙一应,屁颠屁颠的领走宫女太监,不消片刻,又屁颠屁颠的领来几个年纪略大的宫女太监,“全都在这了么?”荏薮漫不经心的问道。
“这……”笃富至回头看一眼可灵,道:“那边还有两个呢,最右边那两个,只是……”
“我去看看”荏薮不待他说完,变起身向可灵走去,“姑姑真是好眼色,这几个宫女个个水灵灵的,一看便知道机灵,让人喜欢得紧。”
可灵虽仗着主子有孕,却也不敢太放肆,低声行礼后,道:“都是为了主子肚子里的龙裔着想,可灵不敢怠慢。”
荏薮闻言笑道:“我素来不喜欢用新人,刚才笃公公领来的,我又嫌年纪大了些,他说这个,”她素手撩起圆脸女子的黑发,“也是旧人,又年纪轻轻,我看的很喜欢,不如……”
“荏小主,”可灵微恼,“此人是可灵先选中,此次奉命来选三人,好容易才挑到合心的……”
“这里有五人,姑姑选了这么久,怕是难以取舍,我只不过是帮你一把罢了,怎么姑姑反倒不领情了?”荏薮回头直直看向可灵。
“可灵不敢,可是……”
“不敢就对了,那我便带她走了,若是你家主子不依,便来我的韵墨阁要人便是。”说罢回头,扬手对着笃富至领来的那几个宫女,随意一指,对着一脸无助的他道:“这中间两人我也要了,劳烦公公将这三人记入我名下。”又对青蓝说:“领着她们随我回去。”再回过头,看了一眼圆脸丫头右边的待选宫女,心中微微冷笑。再不管可灵恼怒的神情,自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