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保证不再动手打人?”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去而复返,是因为那道背光的身影显得太寂寥,还是一明一暗幽幽亮着的烟头所散发出的沉重令她的心无法释怀?
上一分钟,杜子菲的眸光掠过三楼楼梯转折口的阳台无意地向下瞄了一眼,只是一眼,脚步和心一样无法再提起。她回身,往下跑,脚步快得连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练过铁人三项。
出来骑楼,靠近,一步步地靠近,昏黄的街灯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理智告诉杜子菲,聪明的话,你要立即转身离开,易水不是你一时心软就可以收留的人。你的一时心软,只会换来他的纠缠不清。
可是,心中总有一道声音在急切地催促着她,“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点,大声地对他说出你的感觉。你不要做第三者,不要做他易水的情妇,但是你愿意做她的女人。”
记忆中闪过一道画面,很模糊,但是杜子菲还是抓到了重点。画面中,一个高挑的女人躲在槐树下偷偷地注视着不远处游泳池中独自徜徉的男人,眸光中的爱慕是那么的明显。
原来,熙蕾和易水之间,不是易水开得头,而是熙蕾。
很久,很久以前,熙蕾就偷偷地爱着易水。
所以,就算熙蕾的灵魂不再了,她的心依然留着对易水的感觉。
那种感觉叫爱。爱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它不会因为肉身的死亡而消亡,因为它随着灵魂飘移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它也不会因为灵魂的离开而消散,因为爱已经深入骨髓。
“我保证!”易水猛然回身,怔怔然地看着杜子菲,半响才回过神来,重重地点点头,愉悦的笑意在她的嘴角蔓开,眼角的鱼尾纹深深浅浅,散发着夺人眼球给光芒。
为了她的去而复返,他愿意相信她的心中有他的影子。哪怕只是一丁点,他也是有机会将它们无限扩大的。至于那个JOE,好吧,委屈一下自己,暂时先将他抛之脑后。
话一出口,杜子菲就后悔了,微微蹙着眉头看着易水,一脸的犹豫。
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把易水迎上楼?就算她的身体和感觉对他呈现出那么多的熟悉,又如何?对她而已,他只能算是半个陌生人。
易水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杜子菲的犹豫。完全不给她拒绝的空间,易水上前一步牵着杜子菲的手,将她往骑楼下带,“我饿了,有些胃痛。你那有没有方便面。”
胃痛不全然是借口,当她吃日本料理的时候,他正在狂饮醋,加上半个多月来的忧心,压力爆涨,能不胃痛才怪。
“胃痛……”杜子菲下意识的反应便是挣脱易水的手,回身,快步跑回易水的车,打开后座右边的车门,探手进去车窗下的储物袋中,掏了掏,掏出了一个小药瓶。
“你是不是记起什么了……”易水感动地红了眼眶,她失去了全部的记忆,她忘记了全世界,也忘记了他,却依然记得他有胃病,记得她曾经为了他那烦人的胃病,买了整整一箱的胃药,在他名下每一辆车的车后座右边储物袋中放上一瓶胃药,以备不时之需。
为什么她记得车子里有胃药,而且不费吹灰之力就精准地找到胃药的所在。照理说,不该啊!这应该是归属于记忆的,可是她是杜子菲,她怎么会有熙蕾的记忆?
难道这也是熙蕾留下的潜意识?
杜子菲不禁傻了眼,怔然地盯着手中的小药瓶发起呆来,眸子中的茫然让易水心疼。易水伸手轻轻地挑起杜子菲的下颚,就像过去熙蕾每一次不高兴时做的一样,让她看着他。却又不完全一样,因为他的眸子中多了一抹小心翼翼。
熙蕾曾经说过他们两个人是同类人,看着他,就等于看着自己,所以不高兴的时候,熙蕾喜欢看着他,看着他的神采奕奕,她便能扫尽所有的不愉快。
“不记得就别勉强自己,总有机会会记起的。”易水微微扯了扯唇,话说的有些闪舌。
不勉强她,只有勉强自己。他是那么渴望她记起他,渴望她重回自己的怀抱,可是医生曾经交代过,不要刺激她,尽量地让她心平气和地生活。为了医生的这一句嘱托,他忍着相思之苦,整整半个月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只是躲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偷偷地观察她。直到今晚,当他看到她与那个叫JOE的男人如此亲密,他才受不了嫉妒,跑出来掳走她。
“胃会很痛吗?”杜子菲握着胃药,就像握着一颗不定时炸弹,手心不知何时沁满了汗水,****了贴在药瓶上标签。
“没关系,可以忍受。”易水摇摇头,他决定要将她手中那瓶胃药珍藏下来。
“那就先上楼,我煮点东西给你点一下肚子,再吃药。”杜子菲不容易自己多想,越过易水上带。
这是旧识公寓,楼梯间的灯是旧时的声控灯,如果不发出一点声音,灯是不会亮的。杜子菲狠狠地跺了两下脚,灯骤然亮起,杜子菲默不作声地在前面带路,易水跟在后面。
没走几阶,灯就灭了。杜子菲下意识地又跺了两下脚,灯再一次亮起。
“你和白斩……和JOE怎么认识的?”跟在杜子菲身后的易水突然开口。他突然很想知道这个JOE的来历,很想知道他凭什么让失忆的熙蕾如此信任。
“他是我的守护天使。”杜子菲还处在“药瓶事件”中,精神有些恍惚,只是下意识地出口回答。
“天使?”易水嗤之以鼻。
Joe要是天使,那他不介意做魔鬼。天使和魔鬼抢女人,谁会赢?当然是魔鬼,因为魔鬼擅长诱惑和手段。
“什么时候认识的?车祸前吗?”易水又问。
问题一出口,易水就后悔了,这个答案他早就找人调查过了。只是他始终不明白,熙蕾是一个谨慎且戒备的女人,就算失忆,她的防备系统也不该失效的,可是她却偏偏对JOE卸下心防,这是为什么?
她和JOE什么时候认识的?杜子菲一面低头数着脚下的阶梯数,一边回想第一次遇见JOE的场景。
这个问题有些难,车祸前,JOE认识她,她不认识JOE。严格说来,他们应该是车祸后才认识的,可是她却又认识了一辈子的感觉。
“算了,不用回答。”见杜子菲低着头,默不作声地走着楼梯,易水有些懊恼地耙了耙头。
“应该说是车祸后。”杜子菲耸了耸肩膀,轻声回答。
“和水悠悠一样,他让你莫名的信任?”易水记得熙蕾形容过她和水悠悠之间的感情,她说从认识她的第一分钟开始,她就知道水悠悠是她这一辈子最好的朋友,与时间长短无关。
多么让人嫉妒的信任,为什么对象就不能是他呢?
莫名,也就是没法用语言表达,犹言非常的意思,这个词用得太准确了。那种信任确实是莫名的,就像是颜真卿笔下那浑然天成的作品。
点点头,杜子菲没有开口,只是低眸,浅浅地、满足地笑了笑。
杜子菲的回答让易水再一次尝到了酸的滋味。闷闷地,他低头不再问那些足以酸死他的问题,只是跟随着杜子菲的脚步,踩着她的足迹,拾阶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