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的身体天生会散发桂花香,据说他一流汗香味就会越加浓郁,有时百步之外都能闻到,故取名为玉樨。此人仪容秀美,天资颖慧,读书过目即能成诵,博通经史,精晓音律,工书法,擅丹青。他的母亲杨皇后出身名门,为人稳重贤淑,母仪天下,是丈夫的贤内助,后宫在杨皇后的管理下,一直风平浪静,井井有条。她一共生育了五个子女。三年前,大皇子意外堕马而亡,隔年,二皇子不幸被毒蛇咬死,如今只剩下两位皇子及一位公主。
当今皇上一味好道,尤其是接连痛失爱子后,大受打击,感慨生命脆弱,祸福无常,因而天天烧丹炼汞,一心只想做长生不老的快活神仙,其余的事一概不放心上,将朝政全交给皇后之兄大将军摄理。大将军一时权倾朝野,又手握着三十万的御林军,皇后娘娘为此忧心忡忡。
一日,皇后娘娘设宴,邀请各方名媛贵妇。桢员外不惯官场的勾心斗角,弃官从商,虽为白衣,但由于经商有道,终成为富甲一方的大贾,且他仍持有贵族身份,所以桢素月也在这次邀请名单内。
在众人看来,这次宴会的目的很明显,无非是为贵妇们挑选媳妇提供机会。对于皇后娘娘的良苦用心,大家心照不宣。尚有小姐待字闺中的贵族家庭户户忙得鸦飞雀乱,人仰马翻。将凡能找到的金珠细软尽情搜罗出来,从衣服到首饰无一不经过精挑细选,力求把小姐打扮得花团锦簇。
虽说桢、江两府对此事也甚是热心,但那桢素月心气傲得很,哪里会稀罕得到什么贵妇人的青睐,只是她空有一身才华,长久无用武之地,倒是想趁此机会卖弄一番。江夫人早摆出了各式珠宝:雕花象牙栉、玉兔捣药耳坠、包金兽首白玉镯、绿宝石戒指、梅花竹节碧玉簪等,自不必说。沐夫人还亲自送来各色绫罗绸缎,可供连夜裁制新衣。素月也恐穿戴不当,被她人耻笑了去,倒真费了一番工夫来打扮,只是却一概不要母亲她们张罗打理,只找来表姐蕊珠当军师。
蕊珠建议道:“太富丽了不好,其她人一定巴不得把所有的金银珠宝全披在身上,到时必是满堂的珠光宝气,你要是也把自己堆成小金山,俗气不说,又白白把自己埋没在了金光里,肯定是无法脱颖而出的。再来,那些做母亲的选媳妇,看重的是德行,穿得招展妖娆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素月想了想,道:“你说的有理,只是也不宜太过朴素。”
江夫人等因听她们两姐妹这样一商一量,见解亦有独到之处,便真的不加干涉,由着她们俩去折腾。素月与蕊珠一再商量斟酌,最后只从众多首饰中选出几样素雅的饰品。
此次赴宴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江夫人担心女儿深居闺中,很少与这等侯门显贵打交道,又是独自一人赴宴,身边没个帮衬的人,小女儿家家的到时要一紧张,乱了阵角,恐闹出什么笑话,丢人现眼的不说,回家怕要伤心抹眼泪了,便先鼓励了她一番:“我先已打探清楚了,次此受邀请的,除了王妃郡主,便是朝中一些大臣的妻女。你父亲虽无担任一官半职,但我们也不是普通人家,说是富可敌国也不无过分,还有你舅舅家的支持,你有这么庞大的资产后台,根本无须自卑,开开心心进宫去玩玩。”
江夫人的话无疑是丸定心丹,本来还有些彷徨,现在倒可昂首挺胸地进宫去。但素月也深知,这根本不会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说白了就是要像木偶一样僵硬地坐着,僵硬地笑,装腔作势,供那些诰命夫人们品头题足以下饭罢了。
大殿里共摆了十来席,素月恰好被安排坐在皇后娘娘的对面,她们这一席上共有八个人,皇后娘娘右手边依次坐着蔼桐公主、大将军的女公子杨曦和,丞相的女公子柳毓秀,左手边坐的是紫夫人和两位王妃。素月已听母亲介绍过,这紫夫人乃是裕王府的管家,她出身名门,本是长公主娘娘的入学陪侍,后来长公主娘娘下嫁裕王,因她与长公主娘娘感情极好,长公主娘娘又十分依赖她,一时一刻没了她不行,所以紫夫人便一同陪嫁到王府,哪知道不到七年,长公主娘娘竟去世了,紫夫人顾念与娘娘旧日情义,就一直留在王府,尽心尽力抚养长公主娘娘所诞下的小公子钊庭筠,裕王十分信任紫夫人,索性将王府内的大小事宜也交由紫夫人打理,如今公子已长大成人,婚事也自然需由紫夫人代为安排。加之长公主娘娘尚未出阁时,紫夫人便与当时身为太子妃的皇后娘娘十分要好,因而她也受了邀请。
宴席上,大家端端正正地坐着,皇后娘娘举箸,大家跟着举箸,她的筷子一放下,大家连忙跟着放下,素月也是略动了几筷,做做样子(其实大家都在家里用过饭了,这会儿真是在做样子),气氛甚是拘谨。皇后娘娘见状,遂给紫夫人递了个眼色,紫夫人会了意,说:“我们来行酒令吧,就用常念的句子,大家挨着次序,前面的人先念错一个字,接下去的再用另一句子来补救,完了再念错一句。比如我读一句‘主人有茶(酒)欢今夕’,明明是酒,为什么变成了茶?如果回答‘寒夜客来茶当酒’就算对了,要是对不上,可得受罚。”
大家都说这个游戏好,因让皇后娘娘先起个头。娘娘随手拈了句:“津亭杨木(柳)碧毵毵。”
这皇后娘娘的话刚一落毕,公主殿下还没来得及思考,曦和就抢着答道:“柳条折尽花飞尽。”说着边寓意深长地冲着毓秀笑了笑,姿态傲慢得像只开屏的孔雀。皇后娘娘虽然清楚曦和是在借机打压柳毓秀,却也不好当众责备她,其她人自是不言语,又听曦和高声道:“绿暗红稀出龙(凤)城。”
毓秀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先吃了一惊,又见曦和才思敏捷,答得这么快,一方面不甘被比下去,一方面又怕受罚,来不及细想,慌忙答道:“凤去台空江自流。”唱完又偷偷看了看皇后娘娘,见娘娘脸上没什么表情,心早已灰了大半,因而怏怏念了句:“菊(梅)花竹里无人见。”
素月心里也是十分紧张,手脚都发软了,遂深深吸了口气,先让自己镇定一下,接着不急不徐地答道:“此心原不为梅花。”然后侧过身去,微低着头,对着王妃道:“秋月春花(风)等闲度。”素月一面听别人对答,一面暗忖:这游戏虽不十分容易,但若要一鸣惊人,也需得想个标新立异的。当下低头搜肠刮肚想了一回。
只听紫夫人道:“秋(春)色满园关不住”,见皇后娘娘不回答,催促道:“本来是春,又如何是秋了?”皇后娘娘却仍急着回答,只拿眼看着素月,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她生得仪容不俗,眉清目秀,虽非沉鱼落雁,亦有动人之处。素月早已察觉到皇后娘娘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移动,唬了一跳,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挣得雪白的指甲掐红了手掌心,终于,皇后娘娘像是决定了某件事情一样,用一种满意称心的口吻说:“我言秋日胜春朝。”
蔼桐公主对曦和刚刚抢着出风头的行为有点不满,便念了一句十分偏僻的句子,曦和苦想了一会,仍想不出来,皇后娘娘便让公主自己对,公主却说自己也对不上,因而两人都得受罚,各喝一盅酒,满坐的人都瞧着笑,弄得曦和觉得很丢脸。
曦和的那句“柳条折尽花飞尽”分明是揭开毓秀的皮往里撒盐巴,还害得毓秀惊慌失措,发挥失常,她还不趁机报一箭之仇,遂讽刺道:“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菜(桃)花也笑人。”大家自然都能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蔼桐公主只当是玩笑话,曦和却羞得无地自容。
素月迅速答道:“桃花净尽菜花开”,大家一听,妙哉,又听她接着道:“少小离家老二(大)回”,好一个稀奇古怪的句子,王妃一听,愣着不知如何应答,众人帮着想了一回,仍得不出答案,曦和便说:“莫不是学某人招摇过市吧。”霭桐公主知道是在说自己,正想回敬一句,紫夫人连忙打断:“能对上吧?”素月红着脸,娇羞答道:“是,老大嫁作商人妇。”大家听了,扑哧一声全笑开了。皇后娘娘觉得她害羞的样子非常可爱,曦和却觉得她真是可恶至极,她本一心巴望她对不上,谁知却还出尽了风头。
这时,却听见一太监喊到:“三殿下到。”话未落,便见走进一位年轻俊俏的男子,知道是三皇子,夫人小姐们赶紧起身,皇后娘娘道:“快都坐下吧”,又对三皇子笑道:“你也不必请安了。”接着让宫女再设一座位。
在素月看见他的第一眼,只听轰的一声,天地坍塌了。他像是一匹健硕的青骊马,带着青草味,还有细碎的花香,从那清风吹拂的小山岗朝着她冲来,素月被这么狠狠撞了一着,脑袋一空,懵了,慌了……
宴席上本是挺安静的,可三皇子一到,便显得有些躁动不安,三皇子要是抖抖衣服,想必会簌簌地掉下一堆眼珠子来。此时三皇子的眼里却只容得下表妹曦和一人,其她人愣是不拿正眼瞧瞧。见曦和打扮又与往日不同,彩绣辉煌,光彩溢目,嫣然含笑,媚丽欲绝,不觉就呆了,曦和原本就长着一副花容月貌,听姑母说邀请了众名媛,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打扮,安心要压倒群芳,今见三皇子这番样子,心中更是得意,不由得微微朝他飞了个眼风,三皇子一时酥麻,身子和魂差点被吸进了她的眼睛里。因席上皆是女眷,三皇子亦不好多坐,吃了些酒,便依依不舍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