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熙殿,书房。
“……桢小姐已由筠公子送回桢府。”玄武就刚才所发生的事向三皇子汇报。
“你们没有暴露身份吗?”三皇子额上青筋暴起,手里紧攥着玉坠。
“没有。主子吩咐过,非到万不得已,不得轻易出手,所以……”玄武不敢接着往下说了,主子的这副表情分明是想宰人,看来是对那桢家小姐动了真情了。玄武真想扇自己一耳光,主子都让他这四大护卫之一亲自带队在暗中保护她,由此足可见这桢小姐在主子心目中的分量有多重,我怎么就这么白目,没早看出来,竟让主子的心肝宝贝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这份任务可不比朱雀去监视大将军来得轻松啊。
玄武正暗暗叫苦,却听见三皇子从牙缝里挤出了句:“你们做得非常好。记住绝不可轻举妄动。”他几乎是一字一顿的接着说道:“非到万不得已,不得轻易出手。”貌似说这句话会要了他的命。松手一看,那玉坠早被攥碎了。
三皇子想去见素月,可脚还没踏出庆熙殿,便被皇后宣进了宫。
“月儿的事,本宫已经知道了。”皇后娘娘深居后宫,竟也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第一时间收到第一手消息,这大内密探的功夫可不能小觑。
“儿臣真想亲手宰了那乱臣贼子。”在母后面前,三皇子一下子便没了那份沉着冷静。
“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还不能和他们起正面冲突,而且这件事实与他(大将军)无关,你表哥如果知道月儿是内定太子妃,今天也不会闹出这种事。”
“可是儿臣……”
“没有可是。这件事已经闹得很难看了,你要是不想把月儿推到风口浪尖上,这段日子最好别和她接触。你们的婚事等过阵子再说。”
“儿臣,遵命。”一提及素月的安全,三皇子立刻恢复了冷静。
而皇后娘娘所说的“这件事已经闹得很难看”指的是:以前被盘公子欺辱过的人见他今天虎落平阳,还不趁机报仇。先是几个胆大的远远朝他砸石头,见没人来拦,那些小老百姓便涌上前去,你一脚我一脚的往盘公子身上踹去。还有人取了荆条、马鞭,你一鞭我一鞭的往他身上抽。更有甚者,竟往他身上泼屎泼尿,污得他一身恶臭。
幸好他那些“识时务”的手下回将军府搬救兵后又赶了回来,把他从马桩上解了下来,要是再晚那么个半刻,盘公子怕是会活活给折腾死。那些百姓见状一哄而散,最后也只是捉了几个腿短倒霉的人来以儆效尤——被活活抽死。
盘公子本是娇生惯养的主儿,被那么一折腾,没死也只剩半条命,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他妻子柳毓秀整日就顶着对肿似桃儿一般的眼侍候床前。
素月是养在深闺的大小姐,那些路人不见得能认出她,可若是杨盘要查出她的来历却非难事。看得到,吃不到的让人垂涎三尺,看得到,差一点吃到,最后还是飞走了的熟鸭子更是让人欲罢不能。盘公子养病期间一直在想着素月,素月的曼妙身姿迷得他七荤八素,那王八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将素月弄到手。素月对此浑然不知,只是一想到盘公子对自己的欺辱,心里就万分痛苦,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出生在这世间过,真是宁愿一死也不愿受此欺辱。尤其在深夜时,痛苦来势汹汹,在她的身体里撕咬着,让你不得不正视它的存在,让你痛苦又无奈。
素月常常在夜里哭到泣不成声。
而就在这个时候,大钊国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裕王爷暴毙了,随后筠公子继承了王位,成为第四代裕王,另一件是平都发现了大暴乱。
金、木贵族在人口以火族人为主的平都霸占良田,役使贫民是极普遍的现象,疯狂的土地兼并使火族与金、木贵族的关系逐渐恶化,紧张局势日益加剧,小规模的暴乱此起彼伏,火星四溅的平都早就是个一触即发的“火yao桶”,而酿成这此大暴乱的导火线是一个金族地主与火族佃农的女儿私通被发现,地主夫人对那火族女子滥用私刑,致其死亡,事发之后,又买通当地官员,为自己脱了罪,将事情压了下去,火族人因此愤愤不平,再加上近来发生的几件小事,都凑到一处,一场大暴乱便在平都霹雳破落炸开了锅。朝廷为此立即调兵遣将。本来朝廷中分两股力量,将军府和裕王府分庭抗礼,但如今裕王爷死了,原本站在裕王府阵营的大臣们认为刚继位的小王爷不济事,就将旗帜唰唰倒向了大将军。大将军不愿将自己的御林军调出京都,所以裕王(即筠公子)只得带孝上战场。三皇子也要忙着在后方筹备军需。只是这些素月在深闺那里得知,三皇子的不闻不问让她狐疑乱拟,无人时不禁怨叹,常吟道:“若非新有悦,何事久西东。知人相忆否?泪尽梦啼中。”
素月因三皇子漠不关心的态度而灰心,最后决定离开京都,回温凊园小住几日。蕊珠与四皇子此时正打得火热,素月不想坏她好事,可她又不愿让其她人陪她,最后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失落落地回洛都。
临走,江员外送她一把嵌着红宝石的匕首,并且说:“若再有人敢对你无礼,就用这匕首了结他。”
素月眼里闪过一丝凶光,点了点头。
桢、江两家老小谁不想宰了杨盘那小畜生,只不过没那把杀鸡的宰牛刀罢了。谁知大将军这时竟递来了橄榄枝。
自从白鹿真人倒戈后,大将军一直想找机会拔掉素月这颗眼中钉,但出了这件事后,大将军竟未曾去寻那桢家祸水的麻烦。原是他有了另一种打算:反正丞相那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儿子又那么喜欢桢家的丫头,倒不如就休了柳毓秀,再聘了桢素月。日后也能利用她“厚德载物,母仪天下”的预言帮自己登基。
大将军不顾人伦,怂恿儿子休妻,盘公子竟不顾夫妻情分,也不念柳毓秀这段日子衣不解带照顾自己的情义,真写了休书。那柳毓秀死活不答应,说自己生是他杨家的人,死也是他杨家的鬼。于是六天后,柳毓秀果真如愿以偿,以“旧疾发,卒”葬进了他们杨家的祖坟。
柳氏尸骨未寒,大将军也不顾素月是内定太子妃的身份,竟大张旗鼓到桢家去下聘礼,还强行要桢家收下,不容退还。
皇后娘娘知道这事后雷霆大怒。杨盘闯出的祸,她都不予追究,给足了大将军面子,可大将军现在分明是在得寸进尺。他掐准了皇帝陛下最近正“闭关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他就可以趁机为所欲为,把皇室的尊严肆意践踏在脚下。是可忍,孰不可忍!皇后娘娘此时虽然仍不想与大将军起冲突,但也清楚这件事决不能再忍让。
三皇子本想用委曲求全换个事过境迁,哪知大将军这对父子会这么厚颜无耻。若不使些非常手段,只怕会失去素月。三皇子心乱如麻,思前想后,索性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带着百来名贴身侍卫,马不停蹄赶往洛都。
赶到洛都时已是深夜。
三皇子亮出了身份,温凊园里的家丁因此不敢轻易冒犯,加之三皇子带的人也不少,最后只能眼巴巴看着三皇子闯入温凊园。三皇子驾轻就熟直闯梨花院,强行进入素月的香闺,让侍卫佩刀在门外把守着,百来号人排成一堵堵人墙,甚是威武,没人敢越雷池一步。
素月本已安寝,听见吵闹声,从睡梦中惊醒,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惊得蜷缩在床角。她早察觉到房内有人,惊慌间,竟忘了自己将匕首放在了哪里,怕得紧捂着嘴,不敢出声。
孤男寡女处一室,三皇子不免产生邪念,借着淡淡月光摸上chuang,一把搂着素月。盘公子的事,她至今心有余悸,加之被三皇子这么一抱,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喊“救命”,在三皇子怀里不断挣扎。三皇子一手紧钳着她的细柳腰,一手紧箍着她的头,将自己的脸埋进她纤细的脖子,呼着热气,说:“无须害怕。”
素月认出是三皇子的声音,又嗅到他身上特有的香味,惊魂方定,却仍不知所措。想到三皇子竟如此轻狂,一时又羞又气,哽咽着,全身颤抖个不停。她用尽全力推开三皇子,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又拉过被子,将自己遮得密不透风。素月身上的少女独有的芳香早将三皇子的色色胆贼心给净化了,又见她这般难受,三皇子深知自己造次,又是怜惜又是后悔,哪敢再起什么窃玉的贼念。
“对不起,不该让你受惊的,不过不要有什么顾虑。我爱你,爱到可以不顾道德伦理,但我尊重你,决不会对你出有违礼法的事情。”三皇子拿好话安慰素月,之后乖乖到云母屏风外为素月守夜。
素月见三皇子并无侵犯自己之意,心里非常欣慰,但又不知三皇子此行何意,因此心烦意乱,一夜难眠。
竹敲残月落,鸡唱晓云生。素月胡思乱想了一夜,十分困倦,半睡半醒间,忽然觉得耳边一阵瘙痒,勉强撑开眼,只见三皇子正用手随意抚弄着自己右耳边的头发。素月心底掠过一抹无名的恐慌,睡意全无。她坐了起来,很不自然地低着头,神情慌张地回避着三皇子的眼光。她是不想让他发现自己对他存有戒心,唯恐那样会伤害到他的自尊。
素月蹩脚的演技让三皇子阵阵心疼,怎么觉得她像是件摔酥了的瓷器,再碰,恐怕就要散了。她微低着头,垂着眼,一头青丝零乱垂下,异常优美,脸烧红云,娇艳妩媚,像一朵吹落风前的桃花。
“我那里是一日三秋,你这里却把红豆轻抛。就一点也不想我吗?”三皇子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责备。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犹恐相逢是梦中。怎么不想?”素月轻声说到。
三皇子拢了拢素月垂到两颊的头发,心满意足地说:“潮涨淹没海滨草(注:下句是‘相见无多恋情多’)。”又伸手去抱素月,他感觉得到,有那么一刹那,她的身体僵住了,但她到底没有拒绝自己,渐渐的,她的呼吸也平稳了下来,温顺得像是一只偎在自己怀里取暖的猫,慢慢的,她的身体又化作了一条河,缠缠mian绵绕上身来。
两人久久拥抱在一起,静听彼此呼吸如潮汐涨落,三皇子忘情地吻了吻素月的发。
“我得走了。”三皇子说,可他拥着素月的手却缠得更紧了,又道:“我真的得走了。”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说服他自己。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啊。终于,三皇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自己的手从素月身上卸了下来。
他嘱咐素月若有人问及昨夜的事,只要保持沉默就可以。临了,却又补了句:“当然,也可以选择据实以告,向他们哭诉说本皇子轻薄你。”素月还没反映过来,唇早被三皇子迅速啄了一口。素月的脸立刻红得像被开水烫过的螃蟹。
三皇子也不避嫌,还似乎是惟恐别人不议论,竟领着侍卫大摇大摆地返回京都,就差没一路敲锣打鼓。
过不了多久,三皇子强行闯入桢家小姐闺房之事便传得满城风雨,这消息接着又从洛都一路霹雳破落烧回京都去,搞得路人皆知,不多时,竟连宫里也传遍了。蔼桐公主对她三皇兄的异常举动感到万分惊诧,难以置信,竟重复问了几遍:“那真是三皇兄吗?”而面对三皇子如此荒唐的行为,皇后娘娘却没有十分生气,她原是满肚子的怒火,正不知该如何处理大将军的事,三皇子的一时孟浪倒使事情好办多了。只是这也确实太过火了,人言可畏,不只皇室会因此而蒙羞,素月的清誉也难保全,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唉声叹气地烦恼了一天。
也有家丁赶回京都禀告此事,桢员外、江员外等人听了,那几张老脸好似开了染坊,又是青又是红又是紫,幸好江夫人还算镇定,借此机会,把大将军下的聘礼全退了回去。桢员外夫妻俩接着快马加鞭赶往洛都。
“太不像话了,即使将来要嫁给他,现在也不能如此放肆,况且这事还没一撇呢。”面对这种事,做母亲的也没法先顾虑女儿的情绪,当着素月的面就嚷了起来。
“出了这种事,现在连一捺都有了!”桢员外暴跳如雷,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把所有家丁传来,大声训斥:“连小姐都护不好,养你们做些什么!一群饭桶!”当下齐刷刷地跪了一地人,桢老爷光骂还不解气,骂着还朝跪得最近的家丁狠狠揣了一脚。
自从盘公子事件后,夫妻俩对女儿的安全放了一百二十个眼,不许她出门,就是在家里,也要有人随身护着,本以为送她来洛都,还能避些风头,没想到竟出了这种有辱门楣的事。
而素月一问三摇头,什么也不肯说,只是哭,但其实她并不是伤心,只要自己是清清白白,她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只不过面对父母的一再追问,她已不胜其烦,只好装哭,甚至装病来减轻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