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自女儿节后,曦和一连数日都不进宫,连三皇子送去的书信也不回,三皇子以为她病了,心里放不下,立即冲冲赶往将军府。三皇子自幼与表妹感情甚笃,也不避嫌,径直便入曦和的闺房,谁知一进门,便被曦和生生推了出去。
曦和发小姐脾气是时有的事,丫鬟婢女们见状,恐殃及池鱼,都赶紧撤了下去,只剩得三皇子在门外把“好妹妹”叫了个千遍,曦和背贴着门说:“你走开,不用你可怜,有的是人比我能说会道,更会讨人欢心,你去找你的母麒麟好了,来我这做什么。”
三皇子一听,便知道是因为桢素月的缘故。原来女儿节皇后赏赐礼品的时,惟独三皇子与素月两人各得了一只玉麒麟,其他人的却都是金银锞,曦和是因为这样心里不痛快了。没想到这小丫头这么容易吃醋,平日里可为她费了多少心思,还不趁机作弄作弄她,便道:“好啊,我这就去找她。”一面说一面转过身去。
曦和没料到三皇子会这么说,连忙打开门,道:“不许走!”三皇子却不理睬,径直走去,曦和急了,嚷道:“你要真走了,以后都不准来找我。”说完,转身回房,趴在床上大哭。
三皇子只好回来,心里暗笑:谁叫你口是心非。走近床,挨在床沿上坐了,道:“是你叫我走的。”
曦和依旧把头埋在被子里,娇嗔道:“我哪里是要你走,你都不懂我的心!”
三皇子握住曦和的手,道:“你又何尝懂我的心。”
“我是不懂,可有人懂,你去找她。”说着,坐直了身子要把三皇子推开,三皇子顺势抱住了她,柔声道:“别人懂不懂我不管,我只要你懂。”接着又是一番甜言蜜语,花说柳说,天花乱坠遍虚空。两人当下言归于好,甜甜蜜蜜,你侬我侬。
水晶帘,贵妃榻,金兽瑞脑,香烟缭绕。
皇后娘娘闭眼歪在榻上,宫女拿着美人拳帮她捶腿,又有一人捧着填漆茶盘立在一旁。
河上有那么多盏莲灯,玉樨偏偏挑中了桢素月的,可见这两个孩子有极深的宿缘,皇后想,只要自己再添块砖加片瓦为他们穿针引线,这段姻缘自是水到渠成。当下派人往桢府宣素月进宫,让人去把三皇子请来,又找来柳毓秀当烟雾弹。
知道三皇子要来,素月、毓秀这两个小丫头早被引惹得肠慌眼乱心忙。可怜两人望穿盈盈秋水,蹙损淡淡春山,坐着冷板凳都快化成了“望夫石”,三皇子这才在千呼万唤中带着曦和登场。
三皇子与曦和两人原正缱绻一处,浮生半日闲,两人躲在房顶看流云。这段日子里,他们俩总是没日没夜地粘在一起。太监们分了几路人马,苦寻了许久才在找到了他们,说是皇后娘娘传三皇子,曦和一问,知道桢素月、柳毓秀都在,便执意要与三皇子一同过来。
三皇子因为素月在场,惟恐曦和多心,一进门便摆着张臭脸。曦和不请自来,皇后娘娘本来就很不高兴,又见三皇子不哼不哈,便认定是受了曦和唆使,素日对她的疼爱之心立即减了七八分。
素月、毓秀见三皇子与曦和这般同进同出,心里都不是滋味。“骚狐狸。”毓秀忿忿骂到,声音极轻,大概只有素月听得到。
三皇子见她们一窝的娘子军,早想退了,不过皇后娘娘还是能让他乖乖就范。
“坐着,陪哀家说会话。”
“是。”
适逢一太监送来一幅画卷,这是皇后娘娘所收藏的一幅名画,因年久而有些损坏,让宫廷的画师重新装裱修复后又送了回来。这幅画是一名作古才女的自画像,这名佳人心志高远,才压须眉,只可惜到底难逃红颜的宿命,她的婚姻生活并不美满,虽然早年曾与丈夫有过一段举案齐眉的恩爱时光,但后来丈夫逐渐将她冷落一旁,游冶章台,她心灰意冷,最后郁郁而终。皇后命人打开画卷,让众人欣赏,但见:小轩窗,红纱点灯,伊人梳妆,铜镜里,眉淡秋山,芙蓉香消。
皇后娘娘指着画中左上角一空白处,道:“这一处原是要题一首诗的,只可惜她未能完成,便珠沉玉陨,真是一大遗憾,你们三人(指素月、曦和及毓秀)也算饱读诗书,今日各作一首,看能不能填补这一遗憾。”说着又让人准备文房四宝。
曦和低头一想,心中已吟成一首,连忙工工整整写好呈上。皇后娘娘边看边念了出来:
闺怨
纱窗玉梅今犹妍
昨日鸦鬓镜中斑
黄花明日蝶不顾
弄影梅笑人影孤
众人听毕,三皇子先喝起彩来,皇后娘娘冷冷地说:“再看看其它的。”言罢,顺手拿起毓秀的。想她柳家也是世代书香,只不过丞相大人一向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便不大令她读书,毓秀在作诗上也没什么天赋,其才自然难与桢、杨争衡,皇后娘娘也不过是让她陪太子读书,本意还是要在杨、桢之间决胜负,毓秀只好赶鸭子上架凑上一首。她写的是:
闺怨
东风拂面春意盎
万紫千红满庭芳
燕子楼中红颜老
满庭*无人赏
皇后娘娘摇了摇头,不加评语便是给她留面子了。素月此时也完成了,她写的是:
无题
西风不识辞镜颜
独照菱花自相怜
本是西边无情雨
白头之叹何须添
皇后娘娘看毕,喜之不尽,称赞了一番:“立意与众不同,不落窠臼,比起前两首更高一筹。”三皇子一听,又怕曦和不高兴,但仔细一斟酌,素月的诗确实比曦和的好,多说多错,不但会得罪素月,想必母后也会不高兴,反而更加不悦曦和,怎样都不讨好,衡量一下利益,三皇子乖乖地闭上嘴,一旁凉快。
只听娘娘又说道:“玉樨写得一手好字,就由你把素月的诗抄录上去吧。”三皇子遵命照办。皇后娘娘又给素月使眼色,示意她上前去为三皇子研墨。素月第一次和三皇子靠得这么近,心跳不由加速,整颗心脏都快蹦了出来。三皇子边抄边再细细体会诗中之意,多么骄傲的女人啊!三皇子又想起了风筝五言,愈加觉得此女不俗,绝非等闲之辈,连连点头,做赞许之态。这时皇后娘娘又笑着赞美道:“红袖添香,你们俩也像是幅画。”曦和作诗不及素月,本来就够难受了,又见她们母子这番样子,心都快揉碎了。
皇后娘娘命宫女把题完诗的画递与素月观赏,素月一见用三皇子飘逸字体所题的自己的诗,心里不禁一震,身子如触电般微微抖了抖,幸而无人察觉。皇后娘娘本想把画赐予素月,转念一想,这画中所表内容到底不祥,遂打消此想法。
三皇子走到曦和身边,悄悄、牢牢握住她的手,三皇子温柔而有力的手让曦和失落的心得到了安慰,心里的甜蜜一时胜过了之前的所有不悦。
素月的心里眼里只有三皇子一人,周围其它的人与物对她而言都是多余的,因此其她人虽然没发现三皇子的暧mei行为,可在素月眼里,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她的心仿佛被抽成了一丝丝的线,一把剪刀绞着,又乱又痛,此时恨不得化做一缕青烟,散得干净些。
为何每每在心里祈祷千万别让我和他再见面,同时也下定了决心:即使不得已见了面,也不多看他一眼,可是每当知道又要见面时,明明知道自己会很伤心,却又总是心甘情愿、义无返顾地一脚踏进去了呢?看着他,看着他那如山峦般爽朗的笑容,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躲在墙角孤芳自赏的她就渐渐黯淡了,只是心却是欢喜着的,如同身处天堂,只可是接着他总会以一种不经意的动作将自己粗暴地抛进地狱。就这样,她的魂魄不断地在地狱与天堂之间徘徊,她的每一种心情都在随着他的一言一行而跌宕起伏变化着的,她的心前一秒可以是清风过山岗,遍野的蒲公英随风翩翩扬扬,后一秒却可以像瀑布,水流从高空跌落,摔在岩石上,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