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挽卿,这个在常家受尽欺凌的女人,在此时此刻,终于得到了常家人赏赐的一个正眼。但也仅止于正眼而已,老太太默不作声的看了一眼大夫人,就算了默认了这项决定。
贞娘看着顾挽卿微微的摇头——必要去,她知道顾挽卿你很想得到这大家族的认可,可是,为什么你的人生需要有别人认可才会有意义?你不欠常家,是常家欠你的,欠你的青春,欠你的自由!
不要去,广州那边很快就会要打仗了,千万不要去!
顾挽卿的眼睛里闪现泪花,她明白贞娘的意思,可是,她还是缓缓的闭上眼,表示自己心意已决。
“奶奶!”贞娘看向常老太太——她不是一向认为女人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女人无才便是德吗?可现在,为难临头,她居然要一个她平常最最看不起的扫把星去救人,她何其残忍?
常老太太用她干瘪的嘴巴哆嗦一下,终于下定决心:“好样的,五少奶奶,常家有你这样的媳妇是常家的福气!”也许,老太太自己心里是清楚的——她的这一句不算是夸奖的夸奖,就足够让顾挽卿这个传统的徽州女人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贞娘没办法,只好跪了下来:“奶奶,如果五少奶奶可以去,那么贞娘也要去!”她懂历史,她会说英文,她总有用得着的地方——如论怎么看,她过去都比顾挽卿这个生下来就没跨出过闺阁的弱小姐要好的多。
“不准……”顾挽卿死了也就算了,贞娘可是他们常家的荣耀。再说了,她现在是家羽的娘亲,他们常家正统的长房可就只剩这一脉了。她,无论如何都要留着守着家羽长大!
“我也是常家的媳妇,我也想为常家出一份力!”这话说得好假,她可没顾挽卿那种牺牲精神——可是顾挽卿,那样善良美好的女子,她是在不愿意看到她那样颠沛流离,沦落到战乱之地。“如果不能为常家尽力,当初我还不如随着七少爷去了……”
老太太的脸色已经黑了下来——贞娘这样的请求摆明了是说她在偏心,她不顾顾挽卿的死活,却非要保下面前这个常家的荣耀。“你去了家羽怎么办?贞娘,你要为常家出力,有什么事会比照顾常家未来的继承人更重要?”
此话一出,原本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三少奶奶哭声立刻顿住,而六少奶奶苏墨雪,居然用一种可以让人全身发寒的眼神射向她。如果眼神能杀人,现在就是她第二次死亡时刻。
老太太发的话,三少奶奶跟六少奶奶心里虽不服气,但还是不敢出声的。出声的确是二夫人,她因为大夫人跟老太太的亲戚关系,一直屈居于无才无貌的大夫人之下,一直不讨老太太的喜欢。现在,这股恶气她终于找到了出处。“哟!”她酸溜溜的来了一句:“也是啊,怎么说你们长房也就那么一根独苗了,你可得看仔细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你怎么跟你死去的丈夫交代?”
糟糕!
贞娘的心里咯噔一下——她又树敌了!
顾挽卿就要离去,她孤立无援还多了个苏墨雪这样的劲敌,大夫人这种人只求自己过得好一切都不过问,现在连二夫人都看她不顺眼了,她今后的日子将会更加难熬。
还有!
贞娘低下头暗暗的揣摩老太太说这句话的用意。老太太这么精明绝对不会不知道这句话一说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后果——今后她将是三房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真的要保护她老太太不会这样说。除非——
贞娘暗自吸了一口凉气——好险恶的用心!她是故意的,她故意要让其他房来对付她,这个常老太太一定是看出了她又不安非之心,所以故意让她腹背受敌,无暇琢磨其它问题。
就在这时候,老太太打了一个哈气:“好了,折腾一天你们都累了,歇着去吧!”这话与其说是对众人说的,不如说是对贞娘一个人说的。贞娘没办法,只得低着头退出大厅。
这一晚上她都没什么睡意,浑浑噩噩的睁眼到天亮,天一亮就听月儿说两个姨娘被老太太送进尼姑庵的事情。听说殷红拼命的反抗,到最后直着嗓子骂了起来,什么难听话都骂,最后连老太太年轻的时候的一段风liu韵事都给抖了出来。老太太气得不行,直接让人剪了她的头发,压进尼姑庵关了起来。
“也好,总算去掉一块心病!”这两个姨娘一直对她怀有敌意,虽然她不清楚原来究竟发生过什么,不过她们不在了对她的威胁要小得多。
小月的眼圈红了红,低下头哭道:“只是我舍不得五少奶奶……”
“傻话!”虽然贞娘也知道此去凶险重重,再加上顾挽卿根本就不懂的官场黑暗不通人情世故,危险格外大。但是事情说出来只会让大家更加担心:“说什么舍不得舍得的,五少奶奶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
这时候家羽要上学,穿衣服出来就嚷着肚子饿了,对小月说话凶里凶气的。贞娘本就不喜欢小孩,尤其不喜欢被宠坏了的少爷,最讨厌就是这个三少奶奶生出来的家羽。平常能当他不存在就不存在,现在她心情不好,看到他更加厌恶。她大喝一声:“小孩子不懂的什么叫礼貌吗?”
她指着月儿:“她不管现在身份如何,比你大,就是姐姐,你们先生没教你规矩吗?”然后,又指着自己:“我,是你娘亲,早晨起来见到娘亲你都不知道问安的吗?”虽然,她很不喜欢做他的娘亲。
“你才不是我的亲娘呢!”家羽小声的回答道。
桌上的茶杯“啪”的被掀翻在地上,就连小月都被贞娘给吓了一跳。贞娘缓缓的走到家羽的面前:“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她稀罕做他的娘吗?她稀罕把教育他做为一生的的奋斗目标吗?不,她恨不得他能滚回他那个亲娘的怀抱!
可惜不行,她现在身处这个圈子脱不了身,因为这个家羽,她被二房所有的人记恨,腹背受敌!她为了得到权力可以摆脱这个家族,也需要这个孩子——不管如何,这个孩子他都要牢牢的掌握在手里。以前她忽略了这一点,以后她绝对不会!
小孩子受惊似的退到墙角:“你——你、你……”
“我怎么了?”做后娘的无非就是两点好处——一是,做得好可以让那个孩子感恩戴德,现在看来这一条她不用指望了;第二点是可以充分享受虐待的乐趣,就像她现在这样。既然她在他眼睛就不是很好,不如更糟算了,她可没耐心做那种苦情角色,非要把铁石心肠的人感动才能找到自我价值。“说,我是你的什么?”
“你、你你——你是——”
“说!”
“娘——”小孩子的腿一个不稳,差点跪了下来。
小月有点不忍心:“贞娘,他还是个孩子,何必……”
“哼!”贞娘不屑的哼了一声:“这么小就懂得耀武扬威,尽学了那些少爷的坏脾气,现在不教,难道要等到他闯了大祸的那一天?”
她蹲了下来,看着家羽:“来,告诉娘,刚才那些话是谁教你说的?”应该是三少奶奶吧?很好,她既然一时半刻走不了,那就必须跟她们这些人都下去了!
家羽欲言又止,拼命摇头。
“不说?”贞娘笑了笑:“很好,给我到门外去跪着,直到你想起来为止!”
三少奶奶,你想用孩子来打击她吗?这方法未免太老土,再说了,孩子是你亲生的——她倒要看看,到头来是你心疼,还是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