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并未听到走动的人声,”祥云向车夫们使了个眼色,车夫们点了点头,暂停手头上的事,轻轻退回若月身前。
“我过去看看,”哭声依旧,隐忍的童音在这天色渐暗的荒郊显得诡异阴冷,看了看成三角之势包围住若月的车夫们,祥云交代了声,唰地拔腿,朝哭声来源冲去。
若月有些紧张,那声音让她想起了鬼故事,那种无实体的东西比血腥更吓人。额头上一滴豆大的汗珠滴了下来,若月刚想伸手去擦,冷不防手被握住,一惊之下差点大呼出声,好在耳里及时听见了安慰的话语,差点出口的喊声硬是堵了回去。
“别怕!”右侧的声音传来,若月低头一看,果然是风握着自己的手。这两天与他同车,不时说说笑笑的,两人的关系越发熟稔起来,只是风的举动也随之得寸进尺,伸手过来已是常事,频率比华更甚。若月想起日里靠着风的胸口入睡,想起每次危险时被他搂在怀中,不觉面上发烫,有些不自然地不敢往他那瞧。
“看我发现了什么!”不远处传来祥云的声音,看来他已经找到哭泣之源。
“一个半妖!”祥云此时的语气听上去让人很不舒服,感觉满是嘲弄:“这世上怎么总有你们这些杂种!”那无情的话像刀子一样锋利,让若月心生不忍,寻声跑了过去。
弯腰穿过因为沉重而倾斜的树枝,祥云的背影出现在眼前,脚边,一个小小的身子蜷缩地蹲着,脸伏在腿见瑟瑟发抖。
她蓬者头,身上衣着褴褛,这么热的天气下还穿着一件长袖,袖口和下摆处残破不堪,却依稀还能看出点裙裾的样子。侧腰的拌带上秃秃地残留着几根脏兮兮的流苏,赤着的小脚上满是污痕,脚背上还沾了片叶子。
“呜~”她的身子抖得那几根流苏都跟着发颤:“妈妈~”声音中的悲伤直透人心,若月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她哭碎了。
“小妹妹,”若月尽量放软语调:“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呀?”
“呜~妈妈~”她好象没听到若月的话,只顾着自己啜泣着。
这样的荒无人烟的地方,她一个看上去不过三岁大小的女孩子不大可能会一个人走到这儿的:“你妈妈呢?”看她依旧自顾自地哭着,若月只得又说了句:“乖~告诉姐姐,姐姐看看能不能带你去找妈妈。”
“我妈妈?”她终于抬起满是污渍泪痕,还有散乱的头发粘着的小脸:“妈妈叫我在这里等她……”
“哼!”祥云叉着腰站在旁边,居高临下地不低头,看小女孩时就像在看他自己的鼻子:“你妈肯定不要你了,找个借口骗你出来好把你丢掉!”
“祥云!”若月严声制止他,不明白他怎么会如此刻薄。
小女孩睁大了眼睛,一面止不住抽泣:“真,真的?”
若月奇怪地看着她,正常的小孩应该拼命摇头,大哭着不信,就如小时候人家欺负她,说她爸爸妈妈不要她的时候,她也是一面哭,一面大声叫着,拼命地告诉自己是那人胡说,爸爸妈妈是最爱自己的,他们只是忙……
“你妈妈带你出来的是不是?”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祥云看了眼若月,开始询问小女孩:“她把你带到这儿,让你在这里等她,是不是?”
祥云说一句,小女孩就点一下头,说到:“你一直等到现在,你看,天都黑了,你妈也没回来,我说的没错吧?!”说了这么会话,天已经快黑全了,在过一会没有灯的话,这林子里照不进月光,恐怕伸手不见五指,可她妈妈依旧未回。
小女孩的眼泪已经不能用珠子来形容了,那是两道小溪,哀伤源源不绝:“妈妈,还是,不要我了。”她再次伏下脸,却不再隐忍,终于放声号啕起来。
对于每个人来说,最亲的莫过于父母,那是种自血缘中带来的天生的信赖和依恋。被同事孤立、被朋友背叛、与爱人分离、乃至被全世界遗忘都不如被父母抛弃来得悲恸绝望,小女孩的哭声直达若月心底某个不愿碰触的地方,让她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也许你妈妈在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若月尽力寻了借口安慰她,却看着她用力地摇头,半晌才含糊不清地在哭音中说:“大家都讨厌我,妈妈也不要我,我知道,妈妈还是不要我了,我知道……”
看着她小小的身子那么悲伤那么无助,若月的心也酸得难受,终于蹲下身子试探着伸出手:“来,姐姐带你去找妈妈。”
小女孩闻言立刻抬头,迎着若月伸出小手。果然还是不愿相信被抛弃,只要没有当面看见、当面听到,总抱着一丝幻想侥幸,至少要确定了才会甘心吧。
林子里不好走,小小的腿儿一个不稳歪了一下,看到若月弯下身子打算抱她,风赶快冲上来:“我来抱!”,话音未落动作先至,两手环上就要抱起,却在最后一个字讲出时,“噗”的一声闷响,风的身子直直地飞了出去,口中喷出的鲜血刚好尽数溅满若月的脸,留下令人恐惧的殷红。
“你这个杂种!”受了惊吓的若月还愣在那儿,祥云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挥手打开小女孩:“贱货还敢……”手被硬生生拽住,停在半空,若月死死地抱着他的胳膊,眼里的珠子扑簌簌往下掉。“别打她,”第一下已令小女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惊恐地望着众人,眼中泪珠不绝。“她还小,”坐在地上强自撑着身子的无助,让若月想起父母上飞机时一次都未曾回头的背影,想起每一个家长会上奶奶斑白的头发在一片乌发中那么的刺眼,想起奢求不到的亲昵和拥抱。
“我,我不是故意的……”嗫嗫的声音,向着正被雪和华搀扶着的风:“我,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眼中满含悔意,还有恨意,绝望的恨意:“就因为这样,大家都讨厌我,连妈妈也,妈妈也……”
扶着风倚树坐下,雪走过来,用手接了些若月的眼泪,走过去让风就着他的手喝了,风的脸色终于缓了缓,对若月笑了笑表示不用担心,然后闭上眼靠坐着调息。
“好了,”雪走到小女孩身边:“哥哥没事了,你不用太愧疚。”看着若月与她相对而泣,雪觉得还是该做点什么,用他温柔亲切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小爱。”
“是亲爱的爱吗?”雪的声音总能让人放松下来,而他的笑容又让人觉得可以信赖。
“恩!”小爱脸上太脏,却看得出眼神有些不好意思:“我爸爸说,我是爸爸和妈妈相爱的结晶,爸爸好爱好爱妈妈,也好爱好爱我……”说着说着那已经红肿得像小桃子的眼中又溢出水来。
“那你爸爸呢?”如果她爸爸爱她的话,怎么会任由……
一直未止的抽泣频率加剧,鼻音又浓了起来:“爸爸他,被人发现是妖,活活给打死了,妈妈带着我跑了……”
“你妈妈带着你跑的?”若月从她的话里发现这个讯息:“那你妈妈也是爱你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