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懒懒敲着木鱼,佛堂里香雾袅袅,阳光明媚,那金身大佛兀自庄严着。商琪晏趴在靠窗的几案上抄金刚经,暖暖的日头晒得他直犯困,手里的毛笔也渐渐轻飘起来,笔下的字全成了蝌蚪文。他用双手使劲搓了搓脸,可不能再困下去了,都写坏两张了,好不容易才快要熬到一个月的期限,可不能在这小小的字迹上又翻了船,他抖了抖精神,又换了张纸,准备重新再写一次。
“少爷,少爷!”豆子边喊边飞奔了进来,拉起商琪晏就往外走,“宫里派人来传圣旨了,老爷夫人让你快去呢。……哎呀,您倒是快点呀,别老磨磨蹭蹭的。”
商琪晏极不情愿的蹭到正堂,挨着他老爹老娘跪下,心想圣上有旨给你们,非拉我出来跪着作甚。那领头的胖太监看人到齐了,忙展开卷轴阴阳怪气地读了起来:
“福王商乾良,福王妃商乔氏,九皇子商琪晏听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巍巍天朝,国运顺昌。吾皇圣德,怀柔四方。恩及子民,露泽番邦……”
谁拟的圣旨,简直像婆娘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说些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屁话。商琪晏早神游十万八千里,他从太监的嗓音联想到郊外乡村的鸭子,又从郊外乡村的鸭子联想到荟萃楼的烤肉,圣旨讲什么他全没听到,只顾自己低着头傻乐个不停。福王瞅着他很是纳闷,却又不便问话,只得低头听旨。
“领旨谢恩啦!”太监九转十八弯了一声,宣旨终于结束了。
福王激动得直哆嗦,和太监两个人寒暄个没完。商琪晏不耐烦扭头要走,却被那太监一把揪住。
“九皇子,恭喜恭喜啊!”太监媚笑着,脸上的皱纹被挤成一朵盛开的ju花。
商琪晏只得干笑着拱手,随口应付着:“同喜同喜啊!”
太监脸色一变,随即又呵呵笑道:“九皇子休要嘲笑老奴了。老奴怕是一辈子也碰不上这种喜喽。”
福王赶紧瞪了他儿子一眼,陪着笑把太监送出了门,回来就变脸厉声喝道:“好个不长进的孽畜!胡公公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满朝文武谁不让他三分,你个黄口小儿竟敢出言讽刺,简直不知死活!速速滚回你的佛堂去!下月初七之前不准出门!丫鬟仆人谁也不许理他,让他的嘴好好闭上一闭!你可知祸从口出?我今日不管,日后你不见得弄出什么祸端!快滚!”
商琪晏满心不服气,我说什么了我,值得你如此动气!你想整我就明说,我就是再坐一个月的牢又能怎样!想着便负气回到佛堂,将门一闭谁也不见,捧着豆子日前悄悄送来市井闲书读得昏天黑地。
由于读书读得入迷,商琪晏倒也也未觉得禁闭的日子有何难熬,转眼便到了又一月的初七。这天清早,天刚蒙蒙亮,商琪晏捧着一本《金瓶梅》看得正酣,佛堂的门却砰砰砰得被敲响了。门外那人唤道:
“晏儿,晏儿,你已起来了么?”
商琪晏一听是他娘的声音,慌得忙把书埋到香炉的灰里,又掏出一本《孟子》拿在手中,才装作困倦状开了门。
“母亲早。”商琪晏恭恭敬敬地施礼。
福王妃含笑点头:“晏儿,怎得突然如此用功?果然是长大了,懂事了!不过大婚前夕,也该注意休息才是……小兰小环,你们快服侍少爷换上吉服,少爷马上要去接新娘了。……晏儿,这可是为娘一针一线为你缝制的……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要成亲了,为娘……为娘又是欢喜……又是……”
看着哽咽着的母亲,商琪晏彻底懵了,等等,谁要结婚?我怎么突然就要结婚了?
呜里哇呜里哇,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轰动全城。老百姓们围在路边伸着脖子争相观看,几乎挤破了头。人们都指指点点,啧啧称奇。
“哎呀,不光有咱大许人,还有番邦人那,瞧他们那打扮,哈哈哈哈。”
“哇哇,这队伍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呀,这得有多少人啊。”
“快看快看,那些舞女的衣服真漂亮,手里还拿着花呢。”
“哈哈,那个吹鼓手的帽子掉了,哎呀,这么多都是嫁妆,这番邦倒也挺有钱。”
路边一个外乡人问路边一看客:“这是谁家结婚呢?好大的排场!”
一堆看客抢着跟他解释说:“这是我们福王爷家的九皇子大喜啦!娶得是番邦公主。番邦闹腾了几年终于太平了,这回把公主都送来了。喏喏,新郎官过来了。快看快看!真是一表人才啊!”
商琪晏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着婚服,胸佩红花。只见他面带微笑,向围观的百姓们频频招手致意。皇子过处,无数少女少妇尖叫连连,疯狂的投掷着手中的鲜花,还有不少极度兴奋的企图冲上前去却被卫兵们拦了下来。商琪晏强笑着看着如此多痴狂的女子,仰天长叹一声,仍旧向前走去,一行清泪却悄然滑了下来。
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
这关系到江山社稷,关系到身家性命……又能如何呢?
只是,不知邀月姐姐可会为我心伤……呵呵,她又怎会为我心伤?
邀月姐姐,愿你早日重得自由,愿你和裴大哥白头到老……商琪晏啊商琪晏,你已是有家室的人了,你就……就好好珍惜吧。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新娘子被陪嫁的奶娘搀扶着送入了洞房,商琪晏留下招待前来贺喜的宾客。福王夫妇被儿子识大体的表现感动得老泪纵横,惹得许多不知情的宾客围过去恭喜再恭喜。是夜,福王府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好不热闹!众位宾客把酒畅饮,丫鬟仆妇来回穿梭,乐师歌女吹拉弹唱,商琪晏忙里忙外,也被这气氛感染,渐渐愉悦起来。
“九弟,想不到咱俩同庚,你竟先我一步娶了美娇娘!真不够意思!来来来,罚酒罚酒!”八皇子拉过商琪晏,不由分说灌了一杯,灌完又趴在老九耳朵边悄声嬉道: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嘻嘻,没想到你小子这么快就变心了!前些时候还搞得自己情圣一般,跑到御前求情……”
商琪晏笑着反诘:“你别不信,我倒是从未奢求过邀月能嫁给我。倒是你,前些时候还把倚香楼的巧莺捧在手心,刚才听说你最近又搭上了什么烟翠,你可真是……”
八皇子商琪赫哈哈一笑:“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既然是衣服嘛,当然是常换常新才有意思……九弟九弟,霓裳院最近新来了一个姑娘,弹得一手好琴,听说还未梳笼……”
商琪晏正想逃跑,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我道八弟每日间在忙些什么,原来尽是些闺房中的事,呵,这岂是大丈夫所为?”
八皇子闻言微微一笑:“八弟鲁钝,怎能比得上二哥?二哥天天为国事操心,自然看不上闺房那点子事了……呵呵,要不怎么娶了三房太太,急红了眼也生不下皇太孙呢。”
商琪晏赶紧打圆场:“咱们兄弟难得聚聚,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来来,我敬二哥八哥一杯。”
二皇子商琪桀端着酒杯,表情莫测地看着老八,半晌才慢悠悠开了口:
“八弟怎知我不操心闺房里的事。番邦请求和亲,皇上本来意属八弟做驸马的。八弟乃花间高手,区区番邦女子怎看得上眼?于是我上奏皇上,皇上便把这门亲事赐与了九弟。八弟,你说为兄这是不是为你着想呢?”
八皇子冷笑一声,道:“那我还得谢谢二哥了?二哥无非是怕我娶了公主后多一桩政治资本罢了。九弟富贵闲人一个,你自然是不怕他。其实您何苦这般费力?大哥才华盖世,为人仁厚,天下百姓谁不称颂?你我这般莽夫,将来也只配给大哥保驾护航罢了。我看二哥还是省点心,多操心操心自家闺房吧!”
商琪桀微微一笑,他玩弄着手里的酒杯,意味深长的说道:
“看来八弟对我有诸多误会……我商琪桀,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八弟,我想不久你就会明白我的苦心。”
商琪晏夹在中间两头为难,只好说:“自家兄弟,喝酒喝酒。”
八皇子扬起酒杯一饮而尽,拱手道:“九弟,我先失陪了!咱们改日再聚,省的某些人在旁边扰了咱们的兴致!告辞!”说完,拂袖而去。
商琪晏干笑着:“呵呵,老八就是这么个孩子脾气,二哥你莫要和他计较才是。”
商琪桀轻轻抿了口酒,冲着老八远去的方向微微挑起了眉。他回过头来,饶有兴味地把商琪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转身哈哈大笑着离去了。
商琪晏叹了口气,备觉烦闷。这时,豆子颠颠地凑了上来。
“少爷少爷,这是依香阁的祈月大姐姐差人送来的礼物。特特地嘱咐了让您亲自拆开,小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喏,这就是。”
祈月姐姐?送个礼物还这么神神秘秘的。商琪晏接过豆子手里的扁匣,好奇的打开一看,匣子里并没有什么珍奇物事,只躺着一本极为精致的绢书。
那书的封面的上写着四个大字——《洞房宝典》!
商琪晏哑然失笑,祈月啊祈月,果然还是你关心我!
红烛燃燃,罗帐幔幔,俏影剪剪,囍字艳艳。商皇子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时不时抬起头偷偷看一眼他的新娘——那新娘蒙着红盖头,静静端坐在床沿。
确定新娘看不见自己的窘态,商琪晏放松了许多。他把酒壶酒杯拿来自斟自饮,喝了一会儿,微微有些醉意。
不知这新娘子,长的可漂亮吗?
刚想到这,商琪晏就打了自己一个巴掌,呸,你个登徒子!人家不漂亮就不是你老婆啦?
可是思绪一发不可收拾,前几日看过的闲书桥段全在脑海里翻滚再翻滚。商琪晏摸摸袖子里的《洞房宝典》,隐隐有些躁动。
他清了清喉咙,冲新娘说道:“你……你的家乡离这里远吗?”
新娘不答话。
商琪晏讪讪的收了,半晌又说道:“我知道你很想家……你不要担心,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那新娘仍旧不答话。
商琪晏好没意思起来,恍然又明白了,新娘是番邦女子,哪能听懂自己说话?
原来是这样。他释然了,起身向新娘施了一礼,笑道:“都是在下的不是。在下这就来为姑娘掀盖头。”
半蹲在新娘面前,商琪晏轻轻掀起了那块红绸。
新娘面容秀美,肤色白皙,不知怎么,竟觉得似曾相识一般。可她那表情却有些奇怪。只见她皱着娥眉,瞪大了双眼,紧闭嘴唇,惊恐万分地盯着眼前这新郎。
商琪晏有些不知所措,忙道:“姑娘为何这样看着在下,在下唐突到姑娘了吗?”
突然,新娘的七窍缓缓流出一股股脓血,配着她僵硬的表情,整个面目狰狞万分,那脓血越流越快,霎时便污秽了整张面庞。商琪晏吓得往后一退,那尸体便向前一栽,咕隆嗵一声倒在地板上,仍蜷缩着,显然死去多时,早已僵硬。
商琪晏完全呆掉,这,这……
正在这时,窗外却传来一阵吵杂声。只听一人道:“还不快让开!我们奉命追拿贼人至此,眼看着逃进这间屋子!我们要进去搜查!”语毕,应和声四起。
豆子的声音传来:“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撒野!惊扰了二位新人,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接着,一群人用胡语汉语大声嚷嚷,呼啦啦刀已出鞘。
屋外兵勇家丁嚷成一片,屋里商新郎的脑子乱成一团。这可怎么办,新娘死在洞房里,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吵杂声忽然停了,只听二皇子朗声道:“见过四叔。侄儿深夜前来捉拿参与谋反的要犯,如有冒犯,请四叔海涵。不过嘛,侄儿手下亲眼见那贼人逃入九弟房中,可四叔府上非拦着不让搜……莫非,四叔有什么难言之隐,更或是,和那要犯有什么瓜葛?”
福王气哼哼道:“我听到吵闹声才赶来,哪曾挡着你了?要搜便搜!老夫的忠心可昭日月!晏儿,开门!开门!”
商琪晏忙应了一声,实在没办法,只得扎手扎脚地把尸体抱上chuang,放下幔帐遮住。拭了拭额头的汗,把门打开。
福王一甩袍袖,负手站在一旁。商琪桀扬了扬下巴,一队兵勇冲了进去。
“报告二皇子,屋里未发现犯人踪迹。”
商琪桀微微一笑,问道:“可曾仔仔细细地全搜查过了?如有遗漏,你的项上人头……”
那兵勇结结巴巴道:“回皇爷,只有里……里间床……床上没搜。”
“哦?”商琪晏转头看向商琪晏,“我想贤弟以国事为重,不会介意为兄搜上一搜吧。”
商琪晏只得拱手道:“内子衣衫未整,恐有不便,况且婚床之上……”
“贤弟多虑了。”商琪桀不等他九弟说完,便摆了摆手道:“这会儿弟妹肯定早已整理妥当。张虎赵龙,随本王进去亲自搜查。”
商琪桀狂笑着大步走进内室,商琪晏心想这回可彻底完蛋了,狠了狠心,也跟了进去。
一进里间,商琪桀猛然刹住脚步,商琪晏躲闪不迭,差点一头撞上他二哥,稳住脚步便赶紧看向婚床。只见内室床上幔帐已经挽起,被褥干净整齐,当地上立着一女子,那女子身着婚服,肤色白皙,手里提着一把弯刀,面无表情地看向门口众人。
而女子的面目,恰是刚才那七窍流血的公主。
商琪晏被眼前的一幕搞晕了,难道说,刚才是我酒后眼花?他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会呀,没可能啊?
那女子被商琪晏的动作逗得抿嘴一笑,随即又立刻恢复了严肃,她朝商琪桀冷笑一声说道:
“你是何方来得毛头小子,竟然对本宫和驸马如此无礼!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物!快把你的上司叫来,我只同他说话!”
这情况大出所料,商琪桀一时也乱了手脚,只得施礼道:“本王正是皇子商琪桀,不知公主有何指教。”
“原来是二皇子,失敬了!只是我却不知,你们大许王朝竟有这样的待客之道!友邦公主大婚之日,皇子竟带着一帮龌龊兵勇搜查洞房,还要亲自检查婚床!我虽是女子,却也懂礼义廉耻!今日皇子如此折辱本宫,是要逼本宫自尽吗?”
十几个番邦兵勇杀气腾腾围了上来,明晃晃的刀尖直指二皇子商琪桀。商琪桀脸上肌肉抽动,半晌才忍怒说道:
“小王今日所为多有不妥之处,望公主看在舍弟的面子上,体谅本王也是公务所累。既然已经查明贼人不在,那……本王就不叨扰了。”
商琪桀转身疾步离去,双方兵勇们也随之撤了。商琪桀瞅着人全都走光,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赶紧回身插上房门。他眼含热泪牵起公主的手,激动地说:
“娘子受惊了!娘子刚才练得什么奇功?真是吓死我了。”
公主赶紧抽出手,瞥了他一眼,鄙夷地说:“一口一个娘子,真不害臊!谁是你娘子!还有,张嘴就是什么吓死你了。堂堂大男人,胆子这么小,活该吓死!”
商琪晏忙赔笑道:“是是!姑娘生我的气也是应该。在下给你赔不是了。只是夜已深了,公主还是早些休息吧。”
公主脸上有些薄怒:“休息什么休息!就知道你满脑子全是休息!商琪晏,你可真是个大色狼!”
一席话说的商琪晏如丈二金刚,他愣愣问道:“大色狼?我?”
公主极其肯定地点了点头:“对!就是你!”
商琪晏委屈到了极点,我就说了句休息怎么就成了色狼?但要解释,又怕再说错话惹怒了眼前这人,只好低着头站在那里。
公主坐到了床沿上,玩弄着幔帐上的小荷包,少顷,又歪着头问:“喂,你怎么不说话?嘴里不说话,那心里肯定是在骂我!”
商琪晏哭笑不得:“我怎会骂娘子?我是怕惹娘子生气所以……”
公主气哼哼地跳下床:“娘子娘子又是你娘子!你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谁?”
商琪晏仔细地在新娘脸上瞅了又瞅:“没错,你是我娘子啊!”
“只是你娘子吗?”
“哦,还是公主!”
新娘自语道:“咦?难道不是很像?”赶紧跑到镜子前照了照,又气哼哼地跑回来,叉着腰冲商琪晏吼道:“明明一模一样!”
商琪晏挠了挠头,莫非这公主脑子有些毛病?也是,不然番邦皇帝怎么舍得把这么漂亮的女儿远嫁大许?这公主也挺可怜的,没关系,大许有的是良医,我定会找人治好你。
看着商琪晏坚定而诚恳地目光,一种被打败的感觉蔓延在公主的心头。她摆了摆手,无力地说道:
“好吧,我来告诉你,其实我就是……”
这时,旁边猛然冒出一个黑袍黑帽的黑大汉,手里还锁着一个披头散发七窍流血的女人。那大汉冲公主说:“小白,快别胡闹了。马上就要到时辰了,咱们走吧。”
“呀!我倒差点忘了!这就走。”说着,公主身上走下一个人来,那人白衣白帽,面庞虽和公主一摸一样,看上去却更加动人。公主的尸体应声倒地,仍旧满面血污。小白冲商琪晏嘻嘻一笑,说:“等我交了差就回来向你解释,你可千万不要和别人说起才好。”
话音未落,三个影子已经不见。商琪晏看看空空的屋子,又看看地上的尸体,眼前一黑,晕了。
等到商琪晏悠悠醒转,已是天光大亮。睡了一觉可真渴,我得去倒点水喝。商琪晏披衣下地,落脚处,却踩着一个软绵绵东西。他往地下一看,妈呀,正踩在公主的脊背上。
吓得商琪晏赶紧缩回脚,昨晚的事情一股脑地全浮现了出来。
小白坐在梳妆台前玩弄绢花,从镜子里看见商琪晏的窘状,回过身来乐得咯咯直笑。
“那是你老婆,你怕什么?瞧你那胆小的样子。”
商琪晏跳下床,怒气冲冲地一把抓起小白的手腕,边往门外拖边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如此狠毒地杀死我娘子。走,和我去见官!”
小白奋力挣脱:“商琪晏你脑子进水啦!我几时杀害了你娘子。要不是我帮你,你早被你的好哥哥抓进牢里了。真是狗咬吕洞宾,早知道才不管你呢!”
商琪晏糊涂了,他放开了手,怔怔地问:“那你到底是谁?”
小白甩了甩酸痛的手腕,嘟嘴说道:“就知道你把我忘了。我是阴曹地府的白无常——白暮!无常是管勾魂的,可不是管杀人的!”
元宵夜奇怪的梦,新婚夜诡异的事,怀里那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的铜钱,以及时常闪过脑海的春风般的笑容。商琪晏猛然明白了,他欣喜地说:
“你,你就是那位白公子?我真傻,我还以为那是梦。多谢公子相助……对了,公子到底是男是女。”
小白本来听得很高兴,可一听商琪晏问他是男是女,一张小脸立刻垮了下来:“说你笨你还真笨!我是白无常,当然是女的啦!老黑才是男的。我那日不过是贪好玩扮了男装而已,怎么?我换成女装还是很像男的吗?”
看着眼前这位动辄甩脸色的无常小姐,商琪晏觉得自己还是少惹为妙,赶紧问清楚谁是凶手是正经。
“那敢问白姑娘,谁才是杀害公主的凶手?”
小白沉吟了一下,认真地说:“到底谁是凶手,我也不知。她中的是稀有的毒药鳗噬散。这种毒药在两个时辰内缓慢发作,中毒者全身僵直,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混身如细齿啃食,最后一点点死去,痛苦万分。昨日我和老黑前来锁魂之时,她七魄早散了。我看新娘子面目和我极其相似,便想看他的夫君长成什么样子。没想到新郎竟然是你。不过,如果我没猜错,这事情一定和你二哥跑不了关系。人刚死透,他就来搜查,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商琪晏听得脊背一阵发凉,他想起二皇子那晚的表现,又看了看地上公主蜷曲着的死尸,顿时五味杂陈,心如刀绞。
“那公主就这么冤死了不成?”商琪晏喃喃地说
小白见状安慰道:“这也是她命中注定,你不用过份悲伤。至于恶人,也总有报应的那一天。你只替别人担心,怎么不为自己想想,公主毕竟是死了,你以后可怎么应付这茬儿?”
是啊,公主毕竟是死了,躲得了今天,明天可怎么办。商琪晏正纠结着,忽瞥见小白在一旁窃笑,心知她肯定有主意,便说:
“小白,你这么聪明,肯定早有主意了,赶紧说吧。”
小白受到夸奖,乐呵呵地说:“谁让我侠义心肠呢,帮人就帮到底吧。反正我一天就出一趟公,剩下的时间就可以帮你冒充公主。等过个十天半个月,我找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方式死掉,不就万事大吉了?”
果然妙计!商琪晏感激不尽,忙着致谢。小白乐得摇头晃脑,连连自夸!两人筹划完毕,回头看见公主的尸体,忙问道:“小白,那公主的尸体该怎么办?”
小白叹道:“她那么年轻,又那么美貌,竟莫名惨死在异乡,其实也蛮可怜的。不如就让她化作一只青鸟,飞回故土去吧。”
商琪晏点了点头,小白手指轻轻一划,那尸体顿时化作点点青光,青光汇在一起,变成了一只鸟儿。商琪晏轻轻撑起窗子,那青鸟在屋中盘旋又盘旋,发出几声凄清的鸣叫,忽的展翅冲向苍穹,远远地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