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是日一早,萱儿起来时,林婶早已改好了衣衫,把书笔文物也收拾的停停妥妥。见萱儿醒来,赶紧让她梳洗打扮,不再梳发髻,只把头发束了,又弄了顶瓜皮小帽带上,俨然成了个俊俏的少年。
林婶笑道:“学堂比不得家里有人照顾,莫说错了话,跟着三爷,他连自个都顾不住,你可千万小心些。”佩萱道:“你放心,出外头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
说着,俱已穿戴齐备,林婶催他去和章沛会合,一同去见老夫人。云儿也来送行,少不得又罗嗦了两句,才跟着章沛来到春晖阁。
老夫人已经起来,嘱咐了章沛几句,又拉着萱儿看了看:“好个俊俏的小子,能迷倒一片姑娘去。”说得大家都笑了。
珍儿亲自将章沛和萱儿送到二门处,偷偷叮嘱他们:“就说萱儿是老夫人的远房表亲,暂住章府的。”
萱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二门处有四个大汉候着,为首的名叫刘贵,认得珍儿,忙打千问好:“什么风儿,把姑娘吹来了?”又调笑章沛:“爷去上一次学,我们这些人就像过节似的。”
章沛笑笑,先把萱儿抱上车,自己也上车去了。刘贵忙问:“这位小爷是……?”
“老夫人的远亲,暂在家里住着,怕误了学业,才跟着去学堂的,你们千万仔细些,两个人都得照顾好了!”珍儿正色交代着。
一通忙活,终于出了门。萱儿兴奋,一路叽叽喳喳,章沛不以为然,但也不愿扫了她的性质,也应付几句。
这章家之族学,离此也不甚远,不过一里之遥,原系章沛的曾祖父所立,族中子弟无论贫富,不用学费都可入此中学习。凡族中有官爵之人,皆供给银两,按俸之多寡帮助,为学堂的日常费用。推举年高有德望之人为塾掌,专为训课子弟。
如今二人来了,章沛一一引荐,这里的学生,一共二十来个,年龄七八岁到十七八岁都有,分了两排坐了。
先生一进来,萱儿赶紧行礼,又在孔老夫子的牌位前恭立,向孔老夫子和先生再各作一个揖后,便算是取得了入学的资格。然后坐在章沛身侧,开始了自己的学堂生涯。
上课前,萱儿问过章沛,知道学生学习的进度各不相同,先生要教三个不同进度的课程——有启蒙的《千字文》,还有进阶的《论语》,以及诗歌类的《诗三百》,是现代所谓的“复式教学”。
萱儿大喜,虽然自己的古文底子一般,在现代也因病没有上过大学,可是凭着自己的基本功,应该三类课程都听得懂,可以齐头并进,几年功夫,自己就可以成为标准的古代小才女,呵呵,说不定还能钓个帅哥“凯子”。
片刻过后,萱儿着实后悔,这课上得有够无聊。
先生先教《千字文》时,先生正襟危坐,几个小点的学生上前,依次把书放在先生的桌上,然后侍立一旁,恭听先生圈点口哼。这位先生是个瘦小枯干的人,摇头晃脑,哼哼唧唧,萱儿都没听清楚他在讲什么,须臾过后,先生讲毕,命学生复述。其后学生回到自己座位上去朗读,凡先生规定朗读之书,学生须一律背诵。
歇息片刻,先生走到章沛这几个大点的学生这里,开讲《论语》,这天正好是讲颜渊一课,老先生正讲到“子曰:‘君子不忧不惧。’”萱儿突然想到章沛,这个家伙,是个现代标准的“啃老族”,在家里真是什么也不操心,也不担心,用“不忧不惧”形容他,倒还贴切,不禁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
章沛却不知道她笑什么,就鬼使神差的也冲她笑了一下。先生看到,大怒。说他们有辱师道,领着一根宽寸许,长约两尺的竹板,就要打两人。
萱儿懵了,看着先生气得一抽一抽的山羊胡,眼中噙着泪水,只好乖乖伸出手来。
章沛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一动,倒生出一股豪气,主动承担:“方才是我逗弄萱弟,先生该罚我。”说着,英勇地伸出了一只手,要替萱儿承担。
萱儿大为感动,没想到章沛居然为他两肋插刀。先生不依不饶,认为萱儿也有扰乱客堂,决定责打萱儿两下。而章沛是罪魁祸首,受责六下。
啪啪两下,萱儿的小手登时肿胀了起来,她心中委屈,手上疼痛,哽咽着,泪流不止。
轮到章沛,先生的戒尺刚刚打了一下,章沛“嗷”的一声大叫,中气十足,足有气贯云霄之势,穿透力之强,几乎抵得上帕瓦罗蒂的高音。萱儿吓了一跳,自己都忘了疼痛,也不哭了。
接下来又是两下,章沛嚎叫之余,不忘左躲右闪,先生的戒尺一下打了空,还碰翻了章沛的砚台,弄得自己一身墨点。先生发怒,又多打了他两下,才愤愤离去更换衣物。
再看章沛,整个脸扭曲成了包子,居然又号了起来,倒是“干打雷不下雨”。萱儿无语,真没看过这么爱哭叫的男人,不禁又瞧不起章沛。她这时忘了,章沛也是无妄之灾,算是替他受过。
三个课程,都是这样进行,可怜萱儿,满怀了一腔学习的热血,被生生冷冷的浇了下去。
这一日真是糟透了,萱儿捧着一只肿肿的小手,上了回家的马车。
章沛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知怎的,心情大好起来,笑问着:“你可还想来着学堂。”
萱儿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般,又问:“你们上课就只读书?”
“不读书,还能干什么?”章沛奇怪的反问萱儿。
“呃——,那个,不是说要六艺精通么?礼、乐、射、御、书、数——这些都不教了?”萱儿吹着自己发烫的小手。
“学堂不教别的,要学的话,要再请师傅。原来有个师傅教过我作画,学了没几日,就不学了。”
“为什么?”
“嘿嘿,我淘气,把师傅气走了。”章沛憨笑了两声,挠挠头,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也有点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