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月中影，人独倚
出萧然的房间时，沐无双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房前那棵梧桐树上。除了阳光在树叶的缝隙间跳跃，见不到异常。沐无双目光四转，心里暗暗猜测着暗影的藏身之处。
这时只听屋里萧然的声音喊了声“暗影”，身后风声掠过，一条黑影已出现在萧然床前，跪下身去：“主人！”
沐无双脚步一滞，前面的林安已回过头来：“还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沐无双从林安的眼里读到深深的敌意，他当然明白林安的心思。林安护主心切，觉得自己给王府带来了祸害。自从自己出现，靖王已被皇帝打了两次，林安对萧然的感情已不仅是主仆，更将他当成自己的子侄那般疼爱了，当然会对自己恨之入骨。
心里想着，不知道林安将来会如何刁难自己，却依然十分平静，低低地应了声“是”，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就在这时，他俩看到前面一位身穿锦袍的俊朗少年匆匆而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卫。
两人一起跪下去：“奴才林安（沐无双）拜见太子殿下。”
萧丹向林安摆手：“林管家免礼。”
却亲自上前扶起沐无双：“无双，我听说三叔的事了，特来看望。你跟我一起过来。”
“这……”沐无双为难地看向林安。林安脸色不好看，却也不好阻拦，点头示意他跟萧丹过去。
“无双。”萧丹仍然握着沐无双的手，感觉他掌心冰冷，萧丹皱眉，眼里有了怜惜之意，“你受苦了。”
“不，奴才……”
“闭嘴！”萧丹轻声斥道，“不许自称奴才！”
“是。”沐无双低下头，“无双不苦，只是害苦了王爷……”
萧丹在心里苦笑，你只知害苦了三叔，却不知我也被父皇罚得够呛。那天跪了两个时辰，回头还被父皇赏了两巴掌，只是你没看见罢了。无双啊无双，我们穆国欠你的，这些权当是我们向你还债吧。
暗影跪在萧然面前，恭顺地低着头。刚刚进来时见萧然一脸平和，虽然脸颊还肿着，嘴角还有血痕，但目光清澈，依然是平素温润如玉的样子。
此刻虽然没有抬头，却听萧然的声音温和平静：“暗影，我有事要你去做。”
“请主人吩咐。”
“今日已是二十五，过五日便是梁王爷生辰。可他现在被流放在翼州。我本来打算向皇上告假去探望他，可现在……我恐怕短期内骑不了马了。所以我想请你跑一趟，骑我的千里驹‘追云踏月’去。礼物我已准备好，代我问候梁王，请他安心服刑，希望皇上早日开恩赦免他。”
“这……”暗影一下子愣住，现在萧然是自己名义上的主人，而皇上那边……自己该如何应对？
“怎么？本王差遣不了你么？”萧然的声音仍然淡淡的，可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在暗影背上，他背上的肌肉不禁一僵。
“属下不敢。主人但有差遣，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暗影跪直身子，恭恭敬敬地道。
“很好。”萧然微笑，“今日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动身。”
“是，属下遵命。”暗影叩头站起，退出时正看到萧丹与沐无双站在门外。
“三叔。”萧丹一步跨到萧然床前，半跪下去，握住萧然的手，“我听太监说了你被父皇责罚的事，特来看你。都是我害了你……”
“丹儿，我没事。”萧然拉他起来，莞尔道，“你给三叔介绍了一位好徒弟，三叔正要感谢你呢。”
一丝震颤如电流般滚过沐无双心头，他的脸上迅速失去血色，垂下眼帘，避开萧然投过来的温和目光。
“丹哥哥。”萧寒烟看着萧丹，俏皮地笑道，“你别动不动往宫外跑，当心被大伯父知道了再罚你。”
萧丹见她故作轻松的样子，心中暗叹，三叔自己修炼得风雷不动、安若止水，把个女儿也培养成这样从容淡定，哪象个十岁女孩的样子！
“三叔还惦着二叔，可若是被父皇知道……”萧丹担忧地道。
萧然一挑剑眉，弯起唇角：“只是去送个礼物而已，大哥不会责怪的。”
“三叔送的什么？”萧丹压低声音，悄悄地问道。
“可以让他少受点苦的东西。”
夜，月华如练，梧桐的影子投在院中，洒下满地斑驳。
后院的小楼上传来铮铮如流水的琴声，月色中听来，犹如天外传来的仙音。只是琴声中掩不住丝丝缕缕的惆怅，剪不断，理还乱。
沐无双躺在柴房里，看月光从窗外投进来，静静听着这琴声，思绪飘得很远。遥想长满凤凰木的离国皇宫，多少个月光如水的夜晚，自己或在宫中秉烛夜读，或吹起玉箫，让自己的心绪飞扬在风中。
想着，他不由自主地摸出身边的萧，和着琴声吹起箫来。
琴声一转，抚琴的人分明也听到了他的箫声，弦音微颤，接着如同春风拂过，刹那花开，抚琴人在琴声中勾画出一片和熙的春意，将刚才的忧伤一扫而空。
沐无双不禁心头一动，眼前仿佛出现那个白衣如雪的女孩，那双明若秋水的眼睛。这个玲珑剔透的女子，是在用琴声安慰自己。
沐无双看看四周，忍不住苦笑。自己堂堂一位皇子，如今住在柴房里，还好这里比较干净，也没有老鼠，虽然简陋，但不至于太难捱。
已经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困难过不去呢。
天蒙蒙亮的时候，沐无双听到有人轻叩柴门。他爬起来打开门，却见萧寒烟笑吟吟地站在门口，黑发白衣，一身潇洒，犹如天外飞仙。
“郡主？”沐无双愕然。
“爹爹不方便，命我来陪你练武。”
“千万不可。”沐无双不安地道，“郡主当知，那位影卫是皇上派来监视王爷的。若是再被皇上知道王爷阳奉阴违，恐怕责罚就不会那么轻了。王爷对奴才有知遇之恩，奴才怎能忘恩负义，再连累了他？”
“没事。”萧寒烟眨眨眼睛，调皮地笑道，“爹爹故意命暗影在伺候他梳洗，替他换药。一会儿他就该出发去翼州了。”
沐无双释然：“多谢郡主。”
萧寒烟嫣然道：“今日我可是代父授课，你起码得叫我一声师姐哦。”
沐无双忍俊不禁，做出毕恭毕敬的样子，抱拳躬身：“师姐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萧寒烟掩口而笑，一拉他的手：“走吧。”
辰时，沐无双与厨房孙师傅买菜回府，经过凤凰街。沐无双向孙师傅道：“对不起，孙师傅，可否等我一会儿？”
“你有什么事？”孙师傅是个胖胖的、随和的中年人，因见沐无双为人谦和，也能吃苦，没有半点富家子弟的娇气，他对他倒还挺客气。
“上次我随郡主上街时，看到这里翰墨林中有几本好书，因为没带银子，所以未曾去买。今日出来，可否容我去买一下？”
“你这孩子。”孙师傅亲切地笑道，“如今到这个份上，还不忘读书。好，我支持你，你去吧。”
“多谢孙师傅。”沐无双向他露出一个纯净而灿烂的笑容，飞快地向翰墨林跑去。
孙师傅看着他的背影，摇头苦笑：“可怜的孩子……”
翰墨林内，蓝衫文雅的掌柜将沐无双请进店内：“公子，我们今日又进了新书，你来看看。”
沐无双从怀中取出一卷画像，画上之人一身黑衣，长相英俊，眉目凛然，分明是暗影。
“此人正去翼州军营……多派几个人……路途之中……将他……”沐无双做了一个斩杀的手势。
“是，属下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