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秀猝然命丧,宣皇内宫不过是少了个宫女,又多了一缕冤魂而已,宫里人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锦睁也是如此。那日,蓝若望着锦睁与宣皇从远处走来,走的也是那条宫道。两个小太监跪下磕头,抬着的戈秀便随手搁到了道边。
宣皇瞧着,略一皱眉,随即摆了摆手,继续和锦睁说起话来。锦睁听了宣皇的话,笑得柔媚,自始至终,未望过戈秀一眼。
宣皇走近,拜了老皇太后,受了众人的礼,遂询问起了事情的始末。四皇子颇有些惊慌,结结巴巴地将前后叙述了。
原来,众人刚进园子,未及赏花,戈秀就横冲了出来。大腹便便的许皇后猝不及防,生生跌在了地上。四皇子见状,照着戈秀心窝子就是一脚。未等她开口,又是一剑,补在了身上。
宣皇面无表情地听完,冷冷一笑,许久都没言声。众人于龙威中诚惶,许皇后却突然呻吟了起来,只见她衣裙内隐隐有水渗出,一旁宫女同时尖嚎:“娘娘要生了!”宣皇一惊,急命人宣太医,抱起许皇后,提步便行。
一干太监宫女循着龙尾,又浩浩荡荡地行出了桃园。
四皇子抹了把虚汗,向老皇太后告乏后去了。老皇太后阿弥陀佛念了一阵,嗳声长叹,由老嬷嬷们搀回了宫。
乘兴赏花的,败兴而归。桃园内,最后只剩下了子离,猴子,蓝若,锦睁四人。锦睁望了蓝若许久,见她一味底着头瞧不清神色,上前拉了把,蓝若轻轻挣开了。
“她有今日,不过是自食恶果而已。”锦睁冷声道罢,拂袖便走。
“你既早知道,又何苦扯个了套子给她钻。“蓝若缓缓抬头。
锦睁滞了步,凝着宫道许久。最后回头,苦苦一笑:“这便是皇宫。”
戈秀之死,诚然不若四皇子述地那么索味,其中微妙,要从宴席前一日说起。
宴席前一日,蓝若揣了戈秀的信,却最终没有递于成康。当晚书房内,交到了子离手上。子离接过这封没有署名的信,低头看了许久,看完后,将信给了蓝若。“这是邀成康明日往桃园处一聚。”子离眉端蹙紧。
“这是锦睁的字。”蓝若看完信,答得低不可闻。
当日深夜,蓝若躺在榻上,久久没有合眼。戈秀于旁似已熟睡,蓝若想不明白:锦睁要传信给成康,直接给她便是,又何必让戈秀撒了谎来诓她送信?蓝若心烦地转身,背对向戈秀,阖眼时,耳边反复响的是子离的话:“这个戈秀怕是不简单。”
第二日,所有真相大白。戈秀果真不简单。她仿了两封信,一头送于锦睁,另一头借蓝若转手成康。信中相约次日桃园相见,成康没接着信,自然不会赴约。锦睁那头,窥出了信并非出自成康之手,直接呈给了宣皇。
桃园之约,锦睁却真的去赴了。戈秀看着锦睁梳妆,看着她走出宫门,便将事成的消息向上级汇报了。于是,四皇子浮出水面,从他央老皇太后桃园一行的举动看来,这事正是他一手谋划的。
宣皇器重成康,成康与子离关系亲密,四皇子要打压子离,自然是先从成康下手。锦睁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被戈秀探得,他便想出了这招桃园捉奸的戏码。
戈秀报了消息后折回桃园深处,却发现与锦睁相会的竟是宣皇。她恐诡计败露,急急往四皇子处报信,慌乱中撞到了刚进园子的许皇后。四皇子见了她,就知大事不秒,情急之中,痛下杀手。
四皇子委实不是做大事的料。想想一干人众,即便遇到了宣皇和锦睁,又怎会疑到他头上来。他杀戈秀,自以为是杀人灭口了。可以宣皇的圣明,又怎会瞧不出这此地无银三百两之举。
但此事宣皇终是没有追究。只可怜了一个戈秀,跟错了主子,枉枉送了性命。
戈秀殁后,邱嬷嬷给蓝若换了住处。蓝若独居一屋,心中却总隐隐鲠着些什么。戈秀头七那日,她跑回了原来的屋子。
屋内还是老样子,几案上戈秀未绣完的荷包,静静的搁在原处。蓝若上前拾起荷包,拭去尘灰,掷进了脚边的火篓子。她在屋内踱了一圈,手指轻点过榻,椅,几,屏。。。所有物件都能触到,是活生生的存在。
绕到火娄子边蹲下,她取出了那方白杏锦帕。火光下,银丝勾勒的杏花光亮眩目。蓝若凝着杏花:宣国,将军府,皇宫。。。一切再无厘头,戈秀的死,是真实的。戈秀去了哪?会不会也穿越了?蓝若垂头,手指一松,帕子落入了火中。
戈秀的所作所为,蓝若说不出究竟。自食恶果,既然有个“自”,和别人,应该没有关系。但善恶由谁来评?高山远水好指划,处境换一换,或许谁也不比谁更善些。疏懒如锦睁,也知道睚眦必报,皇宫这个潭子,即使不真实但也绝对是深的。
巍峨的闱墙后,是争权夺利,尔虞我诈的宫廷。世人既然都说这句话,自然是有道理的。蓝若穿到此时,才有上番觉悟,着实是糊涂加迟钝的厉害。不论真实与否,人心触境而变却是老道理。蓝若变不变的不得而知。世上有种人,一头接受现实,一头行些追日、填海、移山之举,末了一悲催,还道上句不负此心。
虽人生海海,贵乎如此。
蓝若出得屋子时,望到了锦睁。
“我不是来拜她的,她不配。”锦睁斜着屋门冷觑。
蓝若垂首,走过锦睁身旁:“可你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