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挨了这重重的一下,像被从天而降的重物砸了一般,竟然软软乎乎地爬在案上。被推到了茶碗、盏碟,淅淅沥沥的汤汁顺着案角流了下来。
“哗”一声,一碗酒泼在太子脸上。太子被酒熏地通红的脸上顿时滴滴答答往下滴水,酒杯在地上咕噜噜地打转。
太子妃仿佛还未消了气,又扬起手,啪地一声重重打在那侍女的脸上。侍女捂了通红的脸,小声啜泣起来。
“哭,还有脸哭,”太子妃从嗓子里哼出一声笑,抬起脚来就是狠狠的一脚,那侍女歪了身子,哎呦一声倒在地上,又慌忙捂了嘴,泪珠无声地滚下来。
偌大一个厅堂里,角落里、几案边、高脚圆凳旁,站着诸多皇子。个个捧着酒杯,拥着美姬,瞪大了眼睛盯着太子妃,却无人敢做声。
锦仪见推不过,轻轻放在手里的酒杯,正想上前,只觉得有人轻轻拽着自己的衣袖,锦仪轻轻推开那只手,径直走到太子妃面前,说:“太子妃何必如此动气,自家兄弟凑在一起,热闹热闹,太子不过是多喝了几杯,并无大错……”
“噢?十二弟的家宴可是颇有特色,美姬美酒,应有尽有。父皇母后若是知道了,定会高兴。”太子妃扬着下巴说。
锦仪忙赔了笑脸,低声说:“千错万错,全是锦仪一个人的过错,太子妃就作个顺水人情,饶恕太子。”
话已然说到这个份上,想必太子妃应该见好就收。太子妃也是个聪明人,若是驳了十二王爷的面子,大家面上都不好看。红靥紧紧拧着衣袖,心里暗暗想。
岂料,太子妃竟然毫不领情,冷冷地笑了笑,凑到锦仪跟前,悄声说:“给你个人情,你算老几?”
声音虽轻,厅堂的每个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顿时有悉悉索索的议论声。有个别血气旺盛的,甚至冲了上来。
锦仪果断地伸出臂膀,挡住冲上前来的皇子们。
太子妃轻蔑地哼了一声。
一个小丫头急急领着满脸焦急的涵章进来,正撞上冷了的场面。涵章站在窗口听了一会,住了步子,伸出两手细白的手理理鬓发,定了定神,露出得体的笑容。这才推门走了过去。
涵章径直走到太子妃跟前,伸出一双戴满了黄金宝石配饰的手接连拍着太子妃衣袖上溅上的酒滴,又连连招手让小丫头擦拭干净流淌着美酒和汤汁的椅凳,这才边笑着,边把太子妃扶到了椅子上。
“太子妃,听涵章劝一句,莫要动怒,男人们的事情,哪里是你我这些女子所能知道的。再说了,都是自家兄弟,难免随便些,太子妃还是不要往心里去。若是事事计较,岂不是伤了和气?”
见太子妃坐下,红靥忙奉上一杯茶,递到太子妃手里,趁势说:“是啊,太子妃。喝口茶消消气。”
见太子妃接了茶,轻轻抿了一口,神色也舒缓了些,红靥的心才微微放平了些。太子纵然有错,可终归是太子,坐在这个位置的男子,岂能如平常百姓家的丈夫一般规矩?
太子妃噙了茶,听着涵章说话,涵章使个眼色,一个机灵的小丫头忙凑到太子妃身后,小小的拳头不软不硬地捶着太子妃的肩头。
太子妃轻轻叹了口气,拉了涵章的手,说:“妹妹真是不知道本宫的苦衷,父皇母后向来看重太子,还时常把本宫叫到跟前训导,无非是想让本宫劝导太子用心读书,学些治国的本事,将来好当个明君圣主。可你看看,你看看他那副模样?叫本宫如何交待啊。”
太子妃的话绵里藏针,说得在场的皇子们都不自在起来。
涵章笑笑,说:“姐姐的本事,大家都是都看在眼里的。只是,这寻常家宴,和治国的大道理,本不是一回事。再说了,太子如今不过是多饮了几杯,就是父皇母后知道了,也纵然不会怪罪。”
涵章这番话,未必恭敬,却未失了礼数,闪闪烁烁的不满都透露在话锋里。锦仪的脸色暗暗舒缓了些。
太子妃碰了个软钉子,悻悻地说:“哎,宫里的事,想来妹妹你是不怎么知道的。”
涵章莞尔一笑,接了话:“涵章驽钝,只是,王府里的规矩,太子妃也未必知道得清楚。”
红靥听了心下一沉,涵章这话里面都是刺,兄弟友爱,向来是皇上的心思,太子妃贸然前来搅了局,若是皇上知道了,怕是要责怪太子妃不懂规矩。此番前来,本来就是自己不情愿的,只是太子妃在气头上,听不进去。再说,红靥身子抖了一抖,身在王府,身边都是十二王爷的人,万一被人添油加醋,把这事捅了出去,怕是对太子没什么好处。只是,涵章的话已然是锋芒毕露,太子妃怕是忍不住……红靥暗暗担心着。
太子妃刚抿了口茶,突然连连咳嗽起来,慌得小丫头连连捶背。只可惜,晚了一步,满满一口茶喷了出去,正好喷到了弯下腰来准备拿起茶碗的涵章的脸上。
红靥心里暗暗叫苦。
涵章额前的鬓发,湿湿地粘在额前,精心涂抹的胭脂水粉,见了水,竟然流成一道一道的沟渠,煞是滑稽。
太子妃连忙起了身,连声说:“妹妹,是姐姐唐突,见笑了,见笑了,”手却捏着丝帕一动未动。
红靥心下一紧,不等太子妃吩咐,连忙从腋下抽出香薰过的丝帕,凑到跟前给涵章细细擦拭。
太子妃并未理会涵章,站了起来,踱到锦仪跟前,高挑的眉毛向上挑了挑,说:“依我看,做人还是安分守己的好,闲来无事,搞什么家宴,也要看看自己的本事。”
锦仪却微微笑了笑,行了个礼,说:“太子妃见笑了,锦仪并未想那么多,不过是兴之所至。”
太子妃莞尔一笑,说:“谅你也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一语双关,涵义丰富,锦仪却只做出迟钝的样子。
锦仪吩咐涵章说:“吩咐下人把屋子收拾利索了。给太子换套干净衣裳。备顶暖轿,送太子和太子妃回宫。”
涵章点点头,拭去了残留在脸上的泪,顾不得梳洗打扮,就忙忙地吩咐下人做事。
太子妃坐到太子身边,袅袅地笑着,太子早鼾声如雷。红靥的心里却是七上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