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最近迷恋梳高髻,皇后娘娘特地赏赐了江南进贡的假髻,做工精巧,用料讲究,式样也是最特别出彩的。
红靥小心地把假髻架在太子妃的发丝上,用簪子仔细固定好,将真的发丝细细盘绕在假髻侧面,又插了不少珠花发簪,旁人是断然看不出来的。
太子妃满意地站起身来,对着光滑如鉴的铜镜仔仔细细地查看,铜镜中映出自己画的分外精致的脸庞,乌云般的黑发,太子妃微微一笑。
红靥又捧起一朵硕大的牡丹,太子妃一愣,红靥忙笑着说:“太子妃乌发光洁厚实,梳高髻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不过,红靥知道一种装饰,能令太子妃的美貌锦上添花。”
太子妃大为不解,连连追问。
红靥笑着说:“高髻固然美丽,若不加装饰,未免呆板。可是,若遍插珠翠,又不免落俗。故此,后唐有美人将鲜花插于高髻之前,自然清新,不落俗套,行步时又随身飘逸清香,可谓一举两得。”边说,边动手把新摘的牡丹插在太子妃的发髻上。果然楚楚动人,衬得太子妃粉白的面庞更加娇嫩。
一个小宫娥来回话,说太子已在园子里等候。太子妃笑笑,伸手拂拭着精心打理的云鬓,就要起身。
红靥忙上前一步,行了礼,恭恭敬敬地说:“恕红靥无状,红靥有亲人进京,红靥想告假半日。”
太子妃顾不上停下步子,甩了轻轻一句“准了”,那华美的身影已绕过远山叠翠的屏风。
见太子妃走远了,红靥才悄悄绕了出来,却并不奔着宫门而去,而是穿过御花园,拐进青灰色的街道,身子一闪,不见了踪影。
正是百花怒放,映红柳绿的节气,御花园里假山流水,百鸟欢鸣,绿荫掩映中隐约看得见花红柳绿的宫娥簇拥着的太子和太子妃,不时听得见太子妃娇滴滴的笑声,和太子朗朗的诵诗声。
红靥悄声绕过,看得到这欢愉的场景,心里却默念着,“摔倒悬崖边上的人,却不自知,若红靥再跟下去,未必不是粉身碎骨。”猛然,又想起太子妃往日的恩情,又有所不忍。红靥的脑子里又拂过娘的话:“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司征公公正陪着皇后闲话,纱帘里透出皇后的身影,和司征隐隐的笑声。
红靥进了,道明身份,又往通报的宫娥衣袖里塞了碎银子,就跪倒候着。
那宫娥一会出来,让红靥进去。
皇后捧了茶的手戴着长长的掐丝指套,正尖着嘴小心地吹着茶碗里冒出的热气,眼皮都没抬一下。
红靥的心微微地抖了一下,自己时常陪伴着太子妃前来问安,皇后明明认得的,却做出此等神色。本以为皇后会对自己的身份大感兴趣,现在看来,全然不是如此。自己此番行动,怕是有番波折了。只是,若此事不成,即已身在此地,必然会传扬出去。到时,自己怕是连退路都没有了。以太子妃的个性,决然不会善罢甘休。
事以至此,只能闭着眼睛往前冲了。红靥心里暗暗地说。
皇后呷了口茶,转头问司征道:“下面跪着的,是谁啊?”
司征陪了笑脸,说:“回娘娘,是太子妃跟前伺候的红靥啊,常来问安的那个小丫头啊。”
皇后笑了笑,懒懒地放下茶碗,说:“原来是红靥啊,看我这记性,真是人老了,不中用了。”说着,一双眼睛微微地移向红靥。
红靥心里一喜,说:“回娘娘,正是红靥。”
皇后却不再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自己的掐丝指套。
司征问道:“红靥所为何事?太子妃莫不是得了什么新鲜玩意,想要献给皇后娘娘?”
红靥答道:“此番前来,全是红靥自己的主意,并非受太子妃之命。”
司征跟皇后耳语几句,皇后说到:“说吧,什么事,看在你日日前来侍奉本宫的份上,本宫自会法外开恩的。”
红靥不慌不忙地说:“红靥此番前来,正是想送给娘娘一份厚礼。”
司征笑了笑,说:“娘娘乃六宫之主,什么样的新鲜玩意儿没有见过,咱家倒是要看看,你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厚礼。”
皇后只是把脸隐在厚厚的脂粉下,默不作声。
红靥又说:“红靥身份卑微,自然比不上娘娘富有四海。可红靥所送的,既不是金银珠宝,更不是胭脂水粉,而是娘娘的千秋功业。”
司征鼻子里哼了一声,尖着嗓子说:“咱家倒要看看,你这小丫头有什么本事。”
这几句开场白,是早就想好了的,前前后后在心里掂量了好几日,应该不会有什么漏洞。可红靥的心,还不是无来由地慌乱起来,自己凭空走的这一步,谈不上忠义,可又能怎样?难道真要自己跟了那没头脑的太子妃往黑地里跳?红靥横了心,尽量使语调平稳,接着说:“据奴婢所知,太子并非皇后娘娘亲生。”
皇后正抚mo着指套的手忽地一跳,发髻上簪着的金步摇微微晃了一晃。
司征却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连连说:“连这种犯忌讳的话你都敢说,我看你是活腻了,来人哪,来人,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拉下去!”
不知哪里冒出的身着铁衣的侍卫呼啦啦围了一屋子。
红靥垂着头,额头上渗出细细的一层汗,刀子架在脖颈上,冰凉冰凉。
不料,皇后却轻轻挥了挥手,司征会意,连忙冲着侍卫摆摆手,侍卫领命退下。
“你也退下吧,”皇后对司征说。
司征一愣,却不敢多问,弓着身子小心退了出去。有宫娥轻轻掩上门。
屋里,只剩下皇后,和跪着的红靥,安静地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