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几日心情大好。已是半年未见的花陌终日围在身边,母女两个逛园子、听曲子,花陌从塞外带回了不少新鲜玩意儿,日日领了工匠仿制,说要给母后解闷。就连多日不露面的皇上,也日日办完政事,就到了皇后寝宫,脸上带着笑,看着花枝招展的花陌,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日,皇后正和花陌靠在绣榻上闲话,面前的矮桌上摆着乌梅、甜点等几样时兴小吃。花陌眉飞色舞地讲着宫外的趣事,“母后,那日,我心劲儿一上来,就觉得非去不可。可偏偏千诚那个呆子又拦着不让去,我是谁啊,哪能让他拦住?母后,你猜怎么着?”
花陌咕噜一下翻起身来,凑到皇后跟前问。皇后笑而不答。
花陌继续兴致勃勃地说:“本公主就偷了千诚的衣衫,扮了个男子的模样,偷偷溜了出去。那些看门的小吏倒是认得我,我一呵斥,就吓得直往后缩呢。”
花陌说得绘声绘色,连皇后听了,都笑的合不拢嘴。
“母后,那镇上的杂耍,果真让人开眼。一个嘴里头能喷出火来,一个光脚踩在刀尖,最奇的是,一个七八岁的俊俏小男孩儿,肚子里捅得下刀子!”
一个小太监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见母女两个说得正在兴头上,走也不是,进也不是,躲躲藏藏的。
皇后沉了脸,厉声问道:“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哪?”
小太监吓得扑通一声跪倒,手里捏着一个大红的帖子,哆哆嗦嗦地呈上。
花陌轻轻责怪道:“母后,何必如此?”伸手接了帖子,原来是锦仪在府上备下酒菜,请花陌过府一叙。
花陌神色轻快地把帖子给皇后看,皇后轻蔑地撇撇嘴巴,嘴里嘟囔着,“不成器的家伙,也懂得这一套。”
花陌顾不得听母亲的闲话,匆匆换了身鲜色的衣裙,就带着下人直奔锦仪的府邸。
青黛的头晕晕沉沉,柴房里潮湿的陈年的木柴散发出的潮气呛得喉咙里喘不上气来。湿润的空气浸得骨头发凉,青黛下意识地往紧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衣衫。
这几日,锦仪总没个好脸色,连涵章也被骂得战战兢兢,不敢多说一句话,下人们更是小心谨慎,生怕失手摔了碗、碰翻了碟子,被锦仪责罚。
偏偏青黛不走运,端着一盘洗得晶亮透白的果子,刚踏进锦仪的卧房,旁边侍立着的一个低眉顺眼的小丫头忽然伸出一只穿着粉色绣鞋的小脚挡在路上。青黛猝不及防,踉跄了几步,手里的盘子吧嗒一下摔倒地上,果子咕噜噜滚得满地都是。青黛恼怒地扫着那个小丫头一眼,却遇到几张窃笑着的脸。
锦仪大怒,扬起手来就是一巴掌。见是青黛,脸上忽地浮起一丝笑,怪怪的,说不清的阴沉,笑得青黛心里凉凉的。就连几个结实的下人把自己拖到柴房青黛都没回过神来。倒是滴墨,知道了消息后,哭着跑了进来,连滚带爬地抱着锦仪的脚,要他饶过青黛。其实,青黛心里清楚的很,那里只是为了这点事情,自己这颗不听话的棋子,枉费了锦仪多少心思,锦仪能不恼火?看着滴墨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青黛的心也是凉凉的,怕又中间又有什么奸诈。
外面已点起红红的灯笼,晕红的光映在柴房的地上,显露出一个朦胧的浅红的光圈。丫鬟下人们里里外外忙忙碌碌地跑进跑出,不是有嘈杂的说话声、脚步声传了进来,青黛细细听了一会,想着必定是有贵客到来,不然一顿简单的晚饭,何必闹得如此人仰马翻?
青黛光顾沉浸在心思里,丝毫没有留意到蛾儿矮小的身影悄悄探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趴在窗口了看了一会,又悄声离去,更不知道此时的锦仪正捧了谢贤妃的亲笔信沉思。柴房的门咯吱一声打开,青黛心里一惊,一个高大的男子的身影靠近了来。昏暗的灯光看不清来人是谁,却只见那男子穿着的金线织就的衣裳闪着细弱的光芒。
青黛扭过头去,不再做声。锦圭只好悻悻地挨着青黛坐下,挥挥手,门口又闪进一个瘦小的身影。
“你不待见我,这个人,你总得见。”锦圭说。
青黛回过头来,正撞上凑过来的一张嫩白的脸,不是别人,正是红靥。
青黛重又别过脸去,一声不吭。
红靥乔装成仆妇的模样,手里挽着个竹编的篮子,上面盖着灰色的粗布。红靥说:“青黛,知道你怪我,可我也是别无选择,如今,保得住性命要紧,你还是别再跟锦仪对着干。”
“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锦圭搭讪道。
“今日多亏了四王爷,我才能见你一面,要不然,真要叫人心里着急死。”红靥的话四平八稳,青黛有点分不清是真是假。
说话间,红靥的手下意识挽着锦圭的手,两只手紧紧地扣在一起。青黛猛然想起初见锦圭时,那个和煦的上午,红靥的脸上,不是明明白白写了“喜欢”两个字?
“姐姐大可不必操心,我是死不了的,”红靥冒险前来,青黛的心头止不住一热,话说出口,却又变得冷冷冰冰。
红靥叹了口气,掀开篮子,拿出几张油纸包着的葱花烙饼,青黛虽不情愿,可一天没进食了,肚子着实有些饿了,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锦圭和红靥悄声闪了出去,滴墨已经急得满头是汗,飞快地锁了柴房的门,三个人影急急隐进了来来往往的仆从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