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丝毫弄不明白锦仪的心思。
柴房又潮又冷,不时还有鬼头鬼脑的老鼠,拖着长长的尾巴,灰不溜秋肥大的身体飞快地穿过青砖地面,钻进堆在柴房角落的一堆干柴里。
涵章的贴身丫鬟香儿趾高气扬地到了柴房,扔给她一身干粗活的丫鬟穿的粗布衣裳,又冷嘲热讽地闲话了一番,才放她出了柴房。
没有王爷的特许,不许再进宫,不许踏出王府半步,不许私下见生人,不许胡言乱语,这么多的这不许那不许,从香儿画的精致的嘴里说出,弄得青黛有些头晕脑胀。
“竟然还留着我一条命?”青黛心里暗自笑道,“就不怕我泄露了他锦仪的天机?”不过,不管怎么样,还留着一条性命。只不过,从此以后恐怕是身不由己,被软禁在这华丽的王府当中。
青黛顾不得费心神去想前因后果,眼角滴下一滴清泪,蓝绢活泼可爱的身影又在眼前浮现,罢了,留得一条性命,兴许有缘再见蓝绢一面。
刚刚迈出柴房,就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着着急急奔了过来。
青黛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滴墨。
滴墨两腮刮着泪珠儿,哽咽地说:“姐姐,都是滴墨不对,滴墨是受了王爷的命令,监视姐姐的,滴墨对不起姐姐。那锦囊的事,确实是滴墨报给王爷的,不过滴墨不是故意的,滴墨不知道王爷对这般狠心地待姐姐,滴墨确实不知。”
青黛心一软,扶着滴墨。
滴墨接着说:“姐姐,滴墨也有难言之隐。”
青黛和滴墨裹着被子,聊了整整一夜,滴墨眼里的泪从来就没有断过。王爷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全被滴墨描述地清清楚楚。
“王爷和我青梅竹马,”滴墨说,“我的娘,就是王爷的奶娘,我们两个是吃一个娘的奶长大的。小时候,有一次,我爬上树去拆鸟窝,那里面有两颗刚生的鸟蛋,可我刚把手伸进去,就被一条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蛇狠狠咬了一口。我疼得大叫一声,一下子就从树上摔了下来。正好,王爷路过,毫不犹豫伸手就接住了我。可我从小就是又圆又胖,重重地压在身子骨瘦小的王爷的身上,王爷躺了两个月才好呢。还有哪,我偷偷溜出王府,却不小心碰翻了人家的买豆汁的货郎担子,哎呀,豆汁流了满满一地,连没磨成豆汁的豆子都咕噜咕噜滚得四处都是。那个货郎呀,高高壮壮的,脸上长得满满的络腮胡,一看自家的担子被人踢翻了,气得脸上的肉都抖个不停。青黛姐姐,你猜我是怎么脱身的?正在这时候,娘来了,还领着小小的十二王爷,娘跪地求了情都不管用,我吓得直哭,还是十二王爷机灵,趁机脱了身,把王府的管家叫了过来,才给我和娘解了围。我打心眼里,感激王爷着呢。”
滴墨越说越兴奋,仿佛回到了幼时无忧无虑的时光,爬墙上树,偷东西吃,被主人家抓住,不管闯了什么祸,都有个骑着白马的少年英俊的十二王爷从天而降、扶危济困。
青黛看穿了滴墨的心思,滴墨口中那个年轻俊朗十二王爷,恐怕是生了根扎在了这个一团稚气的小姑娘的心里。小儿女的心思,虽是琐碎而又幼稚,可也正是这一团糊涂的朦胧的爱恋,一辈子,深深扎在心里,犹如一根刺深深扎在喉咙,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却又无时无刻不感觉到它的存在。青黛恍然间想起十六岁的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太阳像一只温和的手轻轻摩挲在脸上,微风拂动着柳丝浅浅地从身边掠过,一个满身书卷气的年轻人迎面走了过来,长衫被微风轻轻撩起,浑身笼罩着一层柔和的金色的光芒。少女的心弦被轻轻地拨动。
青黛怜惜地看一眼滴墨,那兴奋的脸庞充盈着健康的红色,小嘴滔滔不绝的回忆着过往的美好。青黛默不作声,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天色已晚,一盏盏的红彤彤的宫灯照的地面荡起一圈一圈的红晕。花陌和驸马千诚正陪着皇后进晚膳,宫娥捧着食盒进进出出,小心翼翼,只听得见碗碟碰撞的清脆的声音,和皇后时不时的轻轻的咳嗽声。
千诚紧挨着花陌坐着,年轻、俊朗,浓眉大眼,眼窝深深陷下去,嘴上留着一缕胡子。花陌盛了梨汤放在皇后面前,皇后笑笑。
母女两个闲扯着,花陌猛的想起昨日在锦仪王府里的谈话,就说:“母后,那个太子妃叠翠,我是怎么看都看不顺眼的。”
皇后不抬头,说:“就你事多,你管人家看得顺眼看不顺眼。”
花陌和千诚使了个眼色,花陌屏退下人,凑到皇后身边,小声说:“母后,太子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个身份卑贱的歌妓的儿子,况且,人又不机灵,也不见得像父皇所说的那般文治武功。”
皇后没好气地瞅了眼花陌,说:“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政事来了?好好当你的公主不挺好的。”
花陌微微一笑,说:“母后,我这可不是为我自己打算,是为母后打算。”
皇后听花陌说得一本正经,索性放下手里的碗碟,专心听花陌说话。
花陌说:“母后,太子与你离心离德,别人不知,我还能不知?太子对母后是否忠心,我看母后比我更清楚。”
皇后的脑海里闪过红靥的身影,这个叠翠的贴身侍婢如今已暗地里归附自己,叠翠每日的吃喝用度、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都暗地里禀告了司征,再有司征一五一十地回报自己。叠翠虽然张狂,可到底玩不过自己。
皇后笑笑,花陌突然冒出这样的话,想必是怕自己毫无防备,吃了亏。皇后不由地心头一热,摸着花陌的手,说:“你放心,母后自然有防备的手段。”
花陌见皇后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就索性把话往明白里说:“母后使得手段花陌都知道,不过,依花陌看来,这不过是防着别人。可有句老话说,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母亲难道忘了?”
皇后的心里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