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排妥当,可皇后的心中仍像有十八只铜锣当当敲打着,一刻不得安宁。夜晚竟然时常从梦里吓醒,全是陈贵妃恶毒的眼神,不遗余力的诅咒。梦里惊醒,额头上大汗淋漓,好在花陌这几日留在宫中陪伴皇后,每每听见皇后叫喊,花陌都是慌忙从偏房里跑过来,好言好语地相劝。
连皇上都知道了皇后这几日身子不安,连连遣太医过来问诊,还时常亲自过来探视皇后。太医的方子开了不知有多少,皇后每日汤汤水水喝下不少,可病情仍不见大好,倒是脸色一天不如一天,脸颊明显塌了下去。
花陌连连央求父皇移驾来陪伴皇后,许是念着旧日的情分,又或许是花陌的眼泪鼻涕起了作用,虽然政事繁忙,皇上还是搬过来住了。
只是北边的战事仍是不停,听说鞑子先前是抢劫一番就撤了,如今变本加厉,接连攻陷了几个边疆重镇,官军一退再退,边境的急报一封接一封。皇上就令文官之首眉山大学士和武官之首千诚将军就近住下,没有旨意,不可回府,以便时时能与皇上商议大事。
皇上搬到皇后寝宫住下,眉山大学士和千诚将军也只得犯了外官不得入内宫的忌讳,在皇后寝宫内觅了宅子住下。寝宫内全是女眷,进进出出多有不便,眉山和千诚只得日日困在房内,写诗作画,喝酒谈天,打发时间。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皇后的身体大好了,脸色重又变得红润起来,进食也比以前好多了,花陌喜上眉梢,皇上的脸色也舒缓了些。
好事成双,边关又传来捷报,一连数月以来难得的胜仗,皇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日日伴驾的眉山和千诚也暗暗松了口气。
皓月当空,夜空如洗,皇上兴致所在,在亭子里摆下家宴,美酒佳肴,丝竹管弦,耳畔清凉的夜风徐徐拂面。皇后陪着皇上上座,花陌紧挨着皇后坐下,千诚和眉山坐下下首。皇上诗性大发,一连吟咏了好几首好诗,眉山是进士出身,饱读诗书,诗才自然了得,也和着皇上的诗做了几首好诗。千诚虽是一身好武艺,于诗才方面却是有所欠缺,只得拿出古人现成的诗句应应景,也不算失了身份。花陌和皇后说这些女人家的事儿,几个男人,酒劲上来,顾不上讲什么君臣之礼,都喝的酩酊大醉。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寝宫里静静地只听得见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千诚悄悄起了身,一个黑影早等在门口。千诚溜进隔壁眉山的屋内,少立一会,眼睛渐渐看得清屋里的陈设。屋内酒气冲天,雕花大木床上,锦帐微微垂下,眉山和衣而睡,鼾声大作。千诚小心地把一件东西塞进眉山的衣袖,得意地一笑,又悄声闪了出来。司征悄声掩了门,两人相视一笑,又迅速地分开,匆匆朝两个方向走去。
皇后静静地站在窗前,灯都不点,月光底下,看得清小院里的任何东西。花陌不安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两只手紧紧拽着衣裙,一双眼睛耐不住地朝屋外探望。咯噔一声,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碰倒,静寂的夜里,声音分外响亮。皇后哆嗦了一下,又紧紧扣着衣襟,强作镇定。花陌急急从门缝里往外看,却是一只大猫,碰翻了廊檐上的花盆,嗖地蹿地老远。
内屋传来皇上轻轻的咳嗽声,皇后一惊,眼睛惊慌地四处看,正好遇上花陌焦虑的眼睛,两个人对视一下,却不敢吭声。
花陌轻手轻脚地趴到内室门口看了看,又轻轻走了过来,冲着皇后摇摇头。皇后的一颗心才稍稍安稳了些。
正焦虑间,门外传来轻轻的敲击手掌的声音,啪,啪,啪啪,不多不少,两长两短,正是事先和司征约定好的暗号。花陌的眼睛顿时射出兴奋的光芒,皇后僵直挺立着的身子忽然一松。门外,司征的脚步声已渐渐走远,花陌凑到皇后跟前悄声嘱咐道:“母后,机不可失,明日依计行事,断不可心慈手软,坏了大事。”皇后迟疑地点点头,花陌狡猾地笑笑,把皇后推进内室。
一宿无眠。
十二王爷的王府中,锦仪一宿没睡,在屋内不安地走来走去,连涵章关切的问候都显得不耐烦。王爷不睡,守夜的下人也不敢去睡,只得在值房里烧起些柴火,喝点小酒解闷。
太子府里,太子和太子妃的卧房内安安静静,一支树枝被风拂动着轻轻摆动,在卧房的窗户上投下幽幽的暗影。紧挨着太子和太子妃卧房的,是红靥住着的小小的暖阁。
红靥辗转发侧,又竖起耳朵细细听了一会,并未听见有什么异常。东西已经如期交给司征公公,公公虽未说明用意,可红靥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那盒金钿,据说是皇上当年亲手赐给陈贵妃的贵重首饰,是西域进贡来的贵重金饰,火焰燃烧的形状,飘着幽幽的香味,宫内绝没有第二件。满满一盒金钿,被太子藏得严严实实,红靥是费了点心思才弄到手的,虽说为了掩人耳目,只从中拿了一个金钿,可万一被太子察觉有人动了手脚,也是不得了的事情。红靥不由得抽了口凉气,虽说太子府里上上下下的人自己都已打点到,动手时也手脚干净,断然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万一泄露了出来,以太子和太子妃的性格,哪里会善罢甘休?若是皇后丢车保卒、见死不救的话,自己岂不是哑巴吃黄连?红靥心里暗暗着急,东西交给皇后,已是半月有余,却不见有什么动静,难道,是皇后怀疑自己的诚意,不肯轻易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