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很快就传到锦仪的府上。
司征派来的使者恭敬地接过锦仪的赏银,趁着夜色,骑了匹快马回宫。
锦仪眯缝着眼,翘着二郎腿,美美地饮着几杯小酒。涵章亲自端着小菜上来,笑盈盈地方在锦仪的面前。锦仪一把拉过涵章白嫩修长的手,放在唇边摩挲着。
丫鬟们都有意无意地背过脸去,涵章的脸腾地一下变得红红的。滴墨正端了冒着热气的菜进来,见到这一幕,愣愣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慌得后面紧跟着的青黛连忙一把拉过滴墨,藏在自己身后。
滴墨眼里噙着泪,扭头就跑。
青黛顾不得拉滴墨,硬着头皮进了房内。
锦仪少见的好心情,瞥见滴墨倔着性子扭身跑开,也装作什么都没看到。锦仪挥挥手,涵章行了礼,转身回了卧房,香儿跟着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锦仪一个。锦仪半躺着,自斟自饮,自得其乐,筷子尖挑着一根切得细长的青椒丝,来来回回地晃荡,嘴里哼着小曲。青黛细心一听,不是锦仪惯常喜欢的街头巷尾的艳曲,倒是首端端正正的曲子,“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看着锦仪孩子气般开心的样子,青黛低着头抿嘴一笑。锦仪口中的曲子戛然而止,问道:“你可知道这是哪首曲子?为何取笑本王?”
青黛自觉失态,连忙跪下,说:“青黛失礼,请王爷恕罪。”
锦仪心情不错,竟然难得的笑着扶起了青黛,说道:“本王今日心情好,不怪罪你。据本王所知,你乡下的先生是位教书先生,识文断字,今日本王倒要考考你。”
青黛说:“王爷请讲。”
锦仪笑笑,问道,“你可知本王方才所唱的曲子是哪本?”
青黛想了想,答道:“是王实甫的《西厢记》。这本折子,本是出自唐代元稹的《莺莺传》,元代的王实甫妙笔生花,化用为《西厢记》。这本折子,讲的是才女崔莺莺和张君瑞的一段佳话。”
锦仪微微一笑,说:“‘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崔莺莺以处子之身,夜会张君瑞,两人缠mian悱恻,如胶似漆。你可知道,这对不相干的人来说,自是一段佳话,又经由文人锦上添花,才成了一段流传千古的美妙故事。可是,”
锦仪话锋一转,接着说:“可是,对卷入其中的人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丑闻。”
青黛低着头,没再接话,实在不明白锦仪这番无缘无故的感慨从何而来。
锦仪笑笑,说:“本王看你识得几个字,念过几本书,就再考考你。你可知道‘钟动红娘唤归去,对人匀泪拾金钿’这两句?”
青黛胸有成竹地答道:“这本是《莺莺传》中的两句诗,这两句是全诗的后两句,前两句当是‘八蚕薄絮鸳鸯绮,半夜佳期并枕眠’。”话说出口,青黛又有点后悔,话说得急了点。
果然,锦仪探身过来,嬉笑地问道:“你可知道,这两句是什么意思?”
青黛红了脸,喃喃地说:“王爷取笑了。”
晃动的烛影下,青黛垂着头的身影分外可人,乌黑的发髻上,簪着一朵素净的攒珠珠花,碧绿的珠子在微弱的烛光下,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浅浅的绿光。火焰猛的跳动了一下,看得清楚青黛微黑的脸上,细细的茸毛,一双垂着眼帘的细长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温顺地伏在眼皮上。一股女子的体香幽幽地扑进锦仪的怀里。
锦仪直勾勾地盯着青黛。
青黛慌了神,不敢再多话,连忙行了礼,逃也似的离开屋里。
岂料,一出门,就跟一个高大的身影撞了个满怀。青黛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死没正经的帛圭,不,是锦圭。
锦圭手里拎着一壶好酒,正兴致勃勃地往锦仪屋里冲来。看见直扑进自己怀里这个人儿,偏偏是青黛。锦圭哈哈一笑,顺手搂了过来。
锦仪在屋里看得清楚,隔着门哈哈大笑,喊道:“皇兄,好酒放下,其他的,请自便。”
锦圭竟然晃晃悠悠地把酒放在廊檐上,拉着青黛就撒腿就跑,一直奔出王府。
青黛被锦圭的大手抓着动弹不得,恼怒地甩着手。
锦圭呵呵一笑,在一棵大槐树下停了脚步。又回头小心地看看后面,确信并没有锦仪的人追来,才憨憨地一笑。
锦圭看着恼着脸的青黛,笑道:“你这丫头也怪,怎么一见我就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青黛懒得搭话,径自捡了块干净的石板坐下。锦圭讨好似的把随身带着的锦帕铺在青黛身下。
锦圭也挨着青黛坐下,笑道:“你当真不明白锦仪的话?”
青黛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你又偷听了?”
锦圭嘻嘻一笑,说:“怎么这么说本王?什么叫‘又’?”
青黛懒得搭理他,眼睛盯着鞋面,不吭声。
锦圭晃晃脑袋,兀自对着空气说道:“可惜啊,陈贵妃真是可惜啊。死都死了,还被人泼了一身脏水。”
青黛见他这话来的蹊跷,问道:“这是哪跟哪呀,怎么又扯上陈贵妃了?又是哪冒出来个陈贵妃?”
锦圭见青黛毫不知情,嘿嘿一笑,声情并茂地把皇上当年跟陈贵妃的一段不了情讲了出来,什么花街柳巷,什么德艺双馨,什么天香国色。说得青黛唏嘘不已。
青黛感慨道:“原来当今皇上,还有这么一段感人至深的恋情,真是叫人感慨不已。”
锦圭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皇上宠着太子,全是念着当年陈贵妃的好。如若不然,又不是自小在膝下养大的儿子,为何那么上心?”
青黛见锦圭悻悻然的神色,不禁一笑,故意说:“是啊,就连从小在膝下承欢的四皇子都没这福气,哪里轮得到那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太子。”
青黛故意盯着锦圭的脸,想从这位满不在乎的皇子的脸上,找到一点,哪怕只是一点,愤恨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