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手里捏着一张大红的精致的请柬,瞥斜着眼睛细细地看着。红靥凑到跟前一看,上面是漂亮的小楷,龙飞凤舞地写着:“恭请太子今夜赏脸赏花饮酒。”
太子妃见红靥凑过来,鼻子里哼出一声笑,说:“红靥,你也是识文断字的人,这几个字该是认得的吧?”
红靥老老实实地说认得。
太子妃说:“你说,这锦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整天就数他花样多,又是饮酒,又是赏花,弄得自己像个文人雅客。”
红靥说:“十二王爷也是好意,您就甭拂了十二王爷这番美意。”
太子妃不置可否。
正说话间,太子踱着方步走了进来,悉悉索索的绸缎的洒洒声。
红靥连忙退到一旁,太子的眼睛扫过来,冷冷的,锐利的,红靥身子刷地一下冰凉,又不敢露出神色,只得低了头恭敬地站着。
太子从太子妃手中抽过请柬,瞄了一会,挤出一丝笑。
太子妃高声说:“去还是不去,你自个儿看着办。”
太子温和地说:“不过是个家宴,锦仪就好这一套,你又何必认真?”
太子妃眼前滚过那位身着鲜艳服侍的舞姬的身影,嘟着嘴不肯说话。
太子笑着揽过太子妃的肩头,说:“我知道,你因为上次的事,还生着气,我保证,绝不重犯!”
太子妃嘴唇动了一动,眼睛里露出迟疑的颜色,分明是被这几句话打动了,却还是迟疑着没说什么。
红靥连忙说:“太子妃,您就应了吧!”
红靥的插话不失时机,以往也常常在太子和太子妃僵住的时候打圆场,这样的事也不算是稀奇。可今日,太子的眼神刷刷地扫过来,钉子一般。
红靥的心一冷,身子像是漂在漩涡里的落叶,刷刷往下坠。太子是否疑心到自己身上,这很难说,若是疑心的话,以太子的权势,处置自己还不是手到擒来,可至今为止还没有什么举动,说明他并未怀疑自己。可如若真的如此,为何太子的眼神连日来如此犀利、冷淡,是自己多心,还是太子真的有所察觉,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才迟迟没有下手?
红靥的身子刷刷冒着冷气,缩着肩头,尽量装得若无其事。可越是这样,就越觉得手足无措。不敢多说一句,不敢多做一个动作,生怕一个细微的举动出卖了自己。
太子明察秋毫的眼睛时不时扫过红靥,红靥的心跳得厉害,脸上已觉察出烫来。若是真的飞起两朵红晕,在这个节骨眼上,还不是自己出卖了自己?
虽然太子手头没有证据,红靥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当日的情形,路上并未遇到半个人影,其他的丫鬟都受过自己的恩惠,无事乐的轻松,应该是不会多言半句,再加上,自己遵从皇后的懿旨,连日来并未同司征联络,想必太子也查不出什么。想到这层,红靥心下一阵轻松,脸上也就漾出自然的笑容。
正好有小丫头进来,送进滚烫的参茶,红靥顺手接了,递到太子妃跟前,顺势说:“娘娘,太子爷日后是要当皇上的人,天下大事,太子爷虽然神武,也哪能事事照顾到?说到底,还是要靠嫡亲的兄弟们辅佐。”
见太子妃有几分动摇,红靥趁势说:“十二王爷为人风liu潇洒,但据奴婢的观察,倒是个小心眼的人,事事放在心上。如若太子这次不去,让外人以为是太子妃还未对上次的事释怀。再加上十二王爷连连约太子爷过府不成,面子上过不去,难免不煽风点火,传到皇上耳朵里,不免会有损太子妃的贤德。区区一顿家宴,不过是饮酒作乐,就是平常富贵人家,年轻的少爷公子们也是人人如此。太子千金之躯,您还是别太约束了才好。”
红靥又是贤德,又搬出皇上,又是日后大计,三句两句下来,太子妃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不少。
太子妃转身吩咐红靥:“吩咐下人去给太子准备晚宴的衣裳,要俗而不艳,得体大方,别失了身份。”
太子妃的话明里暗里指的是上次晚宴太子宠信舞姬的事,太子心知肚明,连忙搂了太子妃的细腰,亲昵地耳语了几句。
锦仪府上已预备停当。
湖水中心的花厅里,四个角上高高挂起大红灯笼,发出红晕晕的光。花厅四周挂了长长的白纱,原意是遮挡蚊虫,免得夏夜的蚊虫冲着这亮处乱扑,搅了太子和王爷们吃酒的雅兴,不过这么一挂起来,远远的看上去,影影幢幢,清风吹拂着白纱优雅地拂动,衬着这花厅仙气袅袅,倒像是传说中的蓬莱仙岛。
锦仪对这样的布置甚是满意,想到发出去的帖子里都写着“赏花饮酒”四字,就吩咐下人搬了几盆时兴的花儿放在花厅里。
花厅对面是一座盖在水面之上的戏台,宽阔的台面上,挂满了淡粉、明黄、亮蓝等五颜六色的纱帐,粗大的烛火映得偌大一个戏台如同白昼。几分还未上妆的戏子正在台上依依呀呀地念着台词,一个年纪轻的正练着手势身姿,一个正连连回回练着台步。
如此精致的戏台,皇子皇孙里,也只有锦仪敢这么铺张。今夜,锦仪特地安排的这台好戏,全是专为太子预备的。
锦仪出神地盯着那灯火辉煌的戏台,冷不防一个人猛地扑了过来,抱着锦仪的腿,嚎啕大哭。
锦仪被这哭声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一个穿的葱绿衣衫的丫头把脸紧紧贴在自己的腿上,抱着依依呀呀哭个不停,哽咽着喉咙里像是塞了棉花,断断续续的。旁边伺候的小厮拉扯不及,只得尴尬地搓着手站在一旁。
那人儿抬起头来,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噙了泪,亮晶晶地盯着锦仪。锦仪被她看得心下慌乱,一双眼睛不安地扫了四周,连忙搀着那人儿起来,嘴里嗔怪道:
“滴墨,人场子里,你这是干什么呀?”
滴墨眼睛哭得红肿,一双乌黑圆溜的黑眼珠子蒙了雾气,定定地看着锦仪,殷桃般鲜红粉嫩的嘴唇微微哆嗦,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锦仪心里透亮,知道是因为涵章。虽说滴墨的身份是府上的丫鬟,可到底和别人不一样。滴墨的娘亲是一手把自己抚养大的奶娘,正因为有了这层关系,自己和滴墨打小就厮混在一起,进进出出,不分你我。锦仪比滴墨年长几岁,只把她当妹妹看,可一晃滴墨长到了十六七岁,从小那个胖嘟嘟追着自己喊哥哥的小丫头出落地分外水灵,一双灵活的黑眼珠子透着精气神儿,葱绿的衣衫衬得领口露出的半截子脖颈分外嫩白。锦仪向来是风月场的老手,再加上他睁一眼闭一只眼,知道滴墨对自己存着那份心思,就时不时背着涵章偷腥,昨日从花陌府上回来,连日来憋在心里的事有了消解的法子,心里畅快,就趁着涵章出城上香还愿的空当,硬拉着滴墨云雨了一回,这可不,风liu快活过了后,还得自己收拾干净自己撅下的这泡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