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圭盯着那打扮地俏丽的花旦,嘴里直喝出一个“好”字,太子也呷着淡酒,微微笑着。锦仪暗地里撇了太子几眼,果然见他使劲眯缝着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楚戏台上的那些俏丽面容。怎奈花厅和戏台之间隔着宽宽的湖水,只看得清楚花旦身上鲜艳的服饰,艳丽的头饰,听得到那传来的婉转玲珑的声音,却是看不清楚面容。
锦仪微微一笑,吩咐小丫鬟给皇子们添上酒,又佯醉着吹嘘道:“都说宫里头美人最多,我倒以为,宫里头不过是些显贵里选出来的娇小姐,美是美,终究是缺了点韵味。要说咱就看上眼的,还真的那些走村串巷的穷人家出来的野姑娘,一股子倔劲儿,生生跟你拧着来,可要是你是个爷们,真能让她心服口服,她的一颗滚烫的心,就全扑在你的身上,烧得你浑身痒痒。哈哈。”
锦仪的怪论大家都听得多了,见怪不怪,只见一个年幼的皇子腾地红了脸,端着酒杯的手微微抖动着。
锦圭也不客气,大笑着抓着那小皇子的手,哈哈大笑。众人都意会了锦圭的意思,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既是家宴,就该放松些个,可要是太放肆了,传到父皇耳朵里,可就麻烦大了。”说话的是太子,他微微蹙着眉头,一本正经的说。刚刚放松点的空气又骤然有点难堪。大家自顾自低了头喝闷酒。
戏台上已是连过三个节目,上台的戏子一律是二八妙龄的女子,嗓子也大多是甜甜腻腻,一股子诱人的劲儿。
锦仪怕冷了场,又连连招呼众兄弟喝酒,插科打诨,说些荤话儿,气氛又被捧地热热闹闹。
锦圭最是神侃的高手,今日又逮着了机会,更是从官府说到街头巷陌,从诰命夫人的头面首饰说到十二岁的大姑娘生了人头蛇尾的怪物,从科场说到酒桌,越吹越来劲,把一肚子杂碎抖落地干干净净,惹得众人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就连太子装的一本正经的脸上,也忍俊不禁。
太子也许是上次吃了亏,这次说什么也不再多喝,锦仪见状,给千诚使个眼色,千诚会意,晃晃悠悠地拿着酒杯坐在太子跟前,装作醉了的样子一把揽住太子的肩头。
太子见千诚主动过来亲近,脸色顿时舒缓了不少,心里暗暗得意,想来千诚虽然是皇后跟前的人,可对自己终究还是有几分忌惮。想到这一层,太子的脸上就浮起淡淡的笑,千诚见太子上了道,就装作醉的样子,举着酒杯连连灌太子。
太子笑着一连饮了几杯,已是有几分醉意,可举手投足之间还是保持着一丝警惕,甚至还偷偷将满满的酒杯里的酒倒掉。
众皇子正在欢笑间,只觉得对面水上戏台上的灯光哗地一下黑了下来。大家都觉得诧异,以为是出了什么岔子,议论纷纷,有几个胡闹的使劲拍着桌子,哈哈大笑,又有叮铃哐啷碗碟打碎的声音,桌子被推dao的声音,和下人们急促细碎的脚步声,乱成一片。
正杂乱间,锦仪镇定的声音响了起来,怒斥着下人:“怎么回事!尽是胡闹!是谁当值的,出了这等乱子,看本王不要了他的脑袋!”
嘻嘻哈哈调笑的声音,听得出来是锦圭的嗓门,吊着嗓子乱唱着些不成曲调的荤曲子,惹得皇子们一阵晕乎乎的笑。
几个下人急急忙忙捡起地上乱滚的碗碟,把打翻的饭菜撤了去,重新摆上一桌。
湖水在月光下闪着幽绿的光芒,一阵风吹过,照在在座的皇子们的脸上,隐隐绰绰,隐约看得到太子冷峻的脸庞,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黑暗处忙乱的下人们,手里紧紧捏着酒杯。
滴墨的手微微颤抖,袖笼里藏着的药包好像发烫似地越来越难缠,太子的警惕性超过了锦仪的想象,突如其来的黑暗和杂乱并未使他失了分寸,药粉还是没有机会洒在酒杯里。滴墨虽换了下等丫鬟常穿的粗布裙衫,脸上涂了厚厚的胭脂,眼角还小心点了几颗芝麻斑,头发也故意低低垂下来,挡住半个脸,混在一群杂役里并不显眼。可要是一时半会完不成这事,再拖延下去,怕是太子起了疑心,事情就棘手了。
滴墨浑身打了个冷战,自己被砍头倒是不要紧,可连累了锦仪,倒让她的心好像刀扎一般疼痛,方才那场戏是演给众人看的,就连涵章也被蒙在鼓里,如若完成不这事,这连日来煞费苦心导演的一场戏岂不是如流水一般白白流走?
滴墨装作低头收拾碗碟,捏着一块抹布细细把新摆上的桌凳擦拭干净,依着锦仪的安排,桌凳摆好之后,就会有一串宫娥擎着长长的蜡烛,把这里照得如同白昼。
远远地已看得见一串整齐的灯光朝这边旖ni而来,就像是团圆夜放的焰火一般耀眼,滴墨心咚咚跳个不停,左脚使了绊子,整个人咕噜一下滚到太子跟前,太子紧紧盯着酒杯,竟没有留意到突然滚过来的黑影,猝不及防地被撞倒在地,那宝贝般的酒杯咕噜咕噜滚的老远。
千诚顺势拾起酒杯,吼着叫冒犯的小丫头给太子倒酒,滴墨见事情上了道,麻利地用衣袖挡住酒杯,那些白白的粉末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滑到太子的酒杯里。
锦仪的一记大耳刮子风一阵扇过来,滴墨知道是叫自己快走,脸上挨了这一下,心里却点了明灯似的透亮,捂着脸不敢吭声的样子扭捏地跑了出去。
太子被没来由地撞了这么一下,心情大坏,接过千诚笑眯眯地递过的酒,下意识地一扬脖子全倒进肚子里。酒顺着喉咙缓缓流下,太子的心里忽然一紧,这酒喝得太快,万一中了计就麻烦了,就留神细细品了品,并未觉察出异味,又瞥见千诚和锦仪一脸讨好和歉疚的神色,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对面的戏台又是灯火辉煌,依依呀呀地唱了不停,俏丽的花旦掐着嗓子把声音细细地扬上去,又款款地落下来,听得人心里舒坦。那团花的影子在太子眼前如一团火似的舞动,女人妩媚的声音挑的心痒痒,嗓子里上了火似的干渴,只好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皇弟们嘻嘻哈哈的说笑声好似沙漠里远远传来的驼铃,听不大清楚,只记得那个脸上贴了花黄的绝色女子眉眼里尽是笑意,一团热乎乎的肉紧紧贴在自己身上。太子心里还有些顾忌,父皇虽说待子孙宽容,在男女之事上不大计较,可对自己向来是严上加严,更何况如今是多事之秋,还是小心为好。想到这层,就坚决推开想要扶自己进房的那温香软玉,可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荒唐在了大庭广众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