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洁白的窗纱,洒进屋里。
新的一天开始。她拿起枕头旁的闹钟看了看,七点半。赶紧起床洗漱,一阵阵钻心的痛从受伤的脚踝处袭来,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总不能上班迟到。
“格子,你起来啦?”她爸坐在饭桌前问。
“怎么就您自个,我妈呢?”
“一早儿出去买菜了。”
格子心里一酸,知道她妈还在生她的气,一时喉咙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不是爸要数落你,向着你妈说话。昨晚的事确实是你不对。你也知道你妈这人爱面子,刀子嘴豆腐心。这不特意给你炖的排骨汤,增加营养。”说着,去厨房为她盛饭。
‘咚咚咚’……外边有人敲门。
“是不是我妈回来了?”她跳着脚去开门。
范柳渊站在门口,西装革履,一副老板派头。
“你怎么来啦?”
“接你上班啊!”
“是柳渊吧?快进来快进来。”她爸听见声音,在客厅里喊。
她站着没动,满脸疑问地看着他。
“喂,你总不能让我一直打着站票吧?”说着,他径直走进去。
或许因为昨晚没有休息好,或许因为心烦意乱。格子实在没胃口吃饭,勉强喝了一小碗汤,准备去上班。
“吃那么少怎么行呢?老话不是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别老觉得自己现在年轻,不把生病当回事。身体可不是闹着玩的。养不好,将来落下病根,受罪的还是你。”她爸心疼的说。
“伯父说的对。爱惜自己的身体就是对未来的幸福进行最合理化的投资。”
“可是爸,我现在喝不下?”
“那就放在保温壶里带着,中午的时候喝。”
虽然单位离小区并不算太远,但来回挤车太麻烦,打车又奢侈不起。午饭经常是几个同事聚在一起,去附近的小吃店随便的搓一顿,轮流请客。
下楼的时候,范柳渊趴在她的耳边小声说:“要不要我背你?”
她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没人。于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趴在了他的背上,“柳渊,我想问你件事,你必须诚实回答。”
“什么事?”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是我做老公的责任啊!”
“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不正经吗?”
这时,有几个外出晨练的老太太走上来,议论着今天的蔬菜价格和家长里短。
“我说老王,你买的豆角多少钱一斤?挺新鲜的。”
“一块三,这不买了二斤。我家里的小皇帝最爱吃豆角拌凉面,每次都能吃上满满一大碗。”
“够秤吗?上次我在那个市场买了三斤半西红柿,回家一称,足足少了六两。我回去找他死活不承认。这帮挨千刀的!”
“老宋,原来你也碰到过这种情况?这帮菜贩子就知道专门坑骗我们这些老年人。吃亏吃多了,我就自己买了个弹簧秤,随身带着。”
“哎,现在做什么都不容易。可再苦再穷也不能昧良心。”
“还是人家老王有福气,不缺钱花。儿子开公司,女儿做生意。隔三差五的,就大包小包的往家掕东西。哪像我们要精打细算,掰着手指头过日子。”
她们从身边经过的时候,格子赶紧把头压得低低的,以免被认出来。
车上,范柳渊帮她系好安全带,调整到最舒服的座椅角度。
“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弱智儿童,什么事都要别人帮忙。”
“我是别人吗?!”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她想起莫小北形容北京男人的话,特喜欢他们的混蛋劲,愣是把卑微的生活过出牛逼的光彩,“柳渊,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特傻?”
“为什么这么问?”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像中了五百万的大奖,笑的见牙不见眼。”
“格子,你真是个活宝。”
“别转移话题。”
他好像没听到我说的话,打开右边的指示灯,车靠边停了下来。然后回过头,很认真地看着她说:“好久都没有这种愉快的感觉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切,你这家伙,又在拿我开涮是不是?我才不上当呢!”她躲开他传递过来的热情,故作轻松地打了他一拳。
“我喜欢你,真的。”他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温柔的说。
“可是……我不是那种好脾气的女孩,而且……”
他轻轻地俯过身去,把她揽在怀里说:“你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地可爱!我一向自视清高,从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认为那都是作家骗人的鬼话。可自从碰见你,我彻底栽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真******难受。”
这是一个健康干净的男人的胸膛,散发着成熟的魅力。修长的手指上有淡淡的烟草的气息。她微笑着闭上眼睛,感受着他强烈的心跳,全身心的享受片刻的永恒。坚强的堡垒彻底土崩瓦解,流下的泪水里面是感动?还是莫名的忧伤?或者仅仅只是一种带有咸味的涩涩的液体。此刻,他炙热的呼吸吹在她的脸上,随即吻雨点般落下来,彻底覆盖了她。
爱情就像照相机的闪光灯,不管你的心里有没有准备,那一瞬间的光亮随即带来的便是发黑的胶片。让人无法把握。
不远处一辆路虎越野车和826路公交车发生了轻微的追尾事故。喧闹的争吵声,把她从甜蜜的梦境中拉回到了现实。她反弹性的推开他,咂吧了两下嘴唇,特潇洒地说:“嗯,味道还不错!”
“格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你。”他的双手来回地搓着,局促不安。
她妩媚的一笑,“没关系,刚才就算给你一个实习的机会。免得以后你的女朋友骂你是棒槌。快三张的人了,连接吻都不会,那多丢份儿。”
“格子.....”他欲言又止。
“别那么肉行不行?不就是打个呗吗!我又不是第一次。”说完,她把目光转向窗外,擦去眼角的泪水。虚假的谎言,真实的情感。每天都有许多的人在这座承载着太多梦想的城市里来回的穿梭,彼此擦肩而过。她不知道他们来自何方,又将去往何处?也许有一天,他们中的某个人会成为她的朋友或蓝颜知己,像范柳渊一样,未来的身份难以确定。
八点五十分,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
经过一段小插曲,车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空气凝结,缺氧的窒息。为了掩饰内心的燥热,范柳渊把脖子上的领带松了松。然后,扭过身子从后车座上取过一副拐杖放在我的腿上,简单地说:“拿着,用这个走路方便一些。”
“不会吧?这也太夸张了。”
“哎,你知道为了买它,我跑了多少冤枉路?好心当做驴肝肺!”
“生那么大的气干嘛?我又没说不用。”于是,格子拿起拐杖上下的看了看说:“有了它,我就不用像蚂蚱一样蹦来蹦去了……”
范柳渊痴痴的望着她,叹了口气说:“真拿你没办法。”
说实话,以前经常在街上碰到身体有残疾的人拄着双拐行走,无论是先天形成的还是后天造成的。除了同情外,并没有真正的体会到他们那种磨难中的坚强乐观和对完美体魄的深切渴望。在他们的世界里,残缺的只是肢体,而不是生命。
“我KAO!一晚上不见。你丫长能耐了,多出了两条腿。”莫小北听着MP4,跑到她面前,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她举起拐杖作势要打。
范柳渊掕着保温壶,站在后面,一脸阳光。
“哥们,你更牛逼!大伏天穿西服,人模人样的,这是要去捂汗(武汉)淘金啊?”莫小北用力的拍着柳渊的肩膀,大声地问。
“你有完没完?”
“不对啊!我这还没怎么着呢?就袒护上了。”
格子没搭腔,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到范柳渊面前,接过他手里的保温壶,然后,无比温柔的说:“你也快去上班吧!”
“那好,你自己小心点。我先走了。”
“嗯,我知道。”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格子的心里暖暖的。
莫小北不怀好意的指着她,摇头晃脑地说:“哦哦哦,我明白了。”
“懒得理你。”说着,格子便走进了电梯。
“等等我,等等我……”
格子的‘新形象’在杂志社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滴水只有放进大海里才永远也不会干枯。一个人只有当自己和集体事业融合在一起的时候才最有力量。每个人都是这个集体的一个细胞,不容分割。
“主任,您找我?”她如同刚从抗战前线上回来的伤残病号,拄着拐,杵在办公室的门口大声的问道。
“你的脚到底怎么了?没大碍吧?”
“没事?走路的时候,没走明白。”
“你这个丫头都多大了,还不能让人省心。记得以后走路的时候,尽量眼睛睁大点,把路看仔细啦!”
“您说得对!我及时吸取教训,打算在头上带上个高强度的矿灯,这样的条件下,保准没有一点死角,前途一片光明。”
于白笑了笑,和蔼的说,“把这盒茶叶给你父亲带去,他当兵的时候就好这口。现在年纪大了,习惯应该没变吧?”说完,递过一个精美的包装袋。
“谢谢于伯!您也了解我爸这人。每次吃完饭,雷打不动地泡上一壶茶。”
“喝茶对身体好,清理肠胃。回头告诉你爸,有空我去看他。我们老哥俩好长时间没在一起划拳喝酒了。上次还是你阿姨准备的下酒菜。转眼都十年了……”于白说着,有些伤感,扭头看着窗外。
格子没有再打扰他,轻轻的走出去。
主任于白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军人,祖籍四川。做事严谨幽默风趣的唯物主义者,没事总爱琢磨老北京方言,时不时地遛两句。十年前老婆患肺癌死了,之后一直没找。早些时候女儿和亲戚还张罗着想给他找个老伴,将来彼此有个照应。
于白知道后,郑重地对他们说,“小红她妈走了之后,我的心也就跟着去了。现在只要孩子有出息,生活得好,就是孝敬我了。再过几年我这把干豆角就该下去陪老伴喽!”
“爸,您这是何苦呢?”
“是啊!大哥,我们都知道你和嫂子的感情很深。可毕竟她不在了,你还要活下去不是?平时没事还好,要是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身边连个说话和伺候的人都没有,这让我们能放心吗?”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现在我天天坚持散步,还打太极拳呢!你们看,我的肱二肌多发达......”
“爸啊!”于白的话还没说完,女儿就抱住他的肩膀,大声的哭起来。
“傻孩子!好好的哭什么?”说着,他的眼眶也红了。
平安是幸,知足是福。清新是禄,寡欲是寿。
然而,生活却总能给人最微妙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