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受气受屈不能受辱

这是菡萏出道以来，第三次受挫，第一次，她不经意间中了玉佩里的毒，第二次，她在刹那间败在梅花门年轻的掌门人白小义的一招乱拳绝手。第三次，大沼府的捕头隋大彪是戳脚门的高手，他一招倒踢紫金冠，踢中了菡萏的前胸，菡萏大口的喷血，臭儿往前冲，说菡萏姐我跟你报仇。可菡萏却死死地拽住了他。她这时酒全然醒了，衡量了一下，即使在平时，她也未必就是这个戳脚高手的对手，臭儿迎战只是求死。隋大彪洋洋得意，压起一腿，戏耍孙寡嘴，承诺如果这位伏虎山的三大寨主肯从他胯下爬过去，便可以活命。孙寡嘴的心一点点往下沉，瞅瞅勉强支撑的菡萏，明白大势已去。

菡萏是硬骨头，任何时候都不掉架，恨声说：孙寡嘴，我们可以受气受屈，但不能受辱！

此话一出，空荡荡的孬孬孬酒家三楼竟然有人喝彩，向隅的中年汉子一边饮酒，一边叫好。隋大彪听见了，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还滞留着一位食客，背对着楼梯口，看不清面孔。

是尊驾在叫好？

是。

为何叫好？

孟子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贵窝里不乱本性，惟存一份清醒就可做到；贫贱之时，不改最初的志向，只需要一颗恒心；威武之下，可以做到不屈服，是最难得啊！我是为这位受伤的女子叫好。汉子头也不回，好整以暇地啃着一根黑酱鸭脖，似乎有点辣，一个劲儿口里吹气，但不妨碍他高谈阔论。

你知道为人叫好也需要付出代价的？

知道，我还知道凭仗官府势力行凶杀人者，终究没有好下场。

你敢奚落我！隋大彪飞起一脚，直踢中年人的后脑勺，这一脚挂着风声，菡萏变色，喊了一声，留神！隋大彪的脚将踢未提之时，中年人重心一移，人顺着板凳倾斜，一脚踢空，隋大彪岂能善罢干休，他的脚一压，脚后跟磕向中年人的百会穴。中年人身材魁梧，但极其灵活，腰压在板凳中间来了一个铁板桥，又躲开了这一脚。隋大彪马上换招，脚尖一勾，直接跺了下来，中年人两手撑地，像一个泥鳅那样灵活，整个身子钻到了板凳下面，百忙之中，他攥起拳头，中指凸出，对着板凳下的一个铆钉轻轻一锤，钉帽深陷，钉尖露出来板凳面，隋大彪赶紧收脚定势。

隋大彪是老江湖，一交手就试出对方的高深，他抱拳在胸，客气地说：这位爷，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我是奉命抓差办案，还望不要插手此事。中年人不言语，抖了抖衣衫，施施然来到楼梯口，右脚潇洒地提起，脚后跟压在楼梯的扶手上，他平静地说：隋捕头，戳脚门中二十年也就出你一个高手，刚才那招倒踢紫金冠煞是漂亮，不过你功夫还没到家，如果长进一点点，这位姑娘就断气啦！

隋大彪倾心武术，听中年人点破了他腿法的窍门，愕然之余还有一丝好奇，问：那你说该怎么踢法？一语未了，中年人长衫一摆，右脚直接从身后踢了出来，脚背崩紧，脚尖上挑喉咙，隋大彪大惊，来个熊回窝，退后三步，算是躲过了这一挑法，中年人腿弯一伸，沉气于踵，脚后跟踢向隋大彪胸口的华盖穴。来势不可挡，这位捕头暗自伤心，不料今日败在自己的绝活下。可是中年人的脚挨着他的胸口，又倏忽收了回去。隋大彪长吁气，同时豁然开朗，说：原来第二招要用脚后跟，而不是脚尖点。

中年人笑了，说孺子可教。只可惜跟错了人。我不用你的招式踢你，你刚才说这位姑娘打出的娘娘拳，巧了，我也会一点娘娘拳，咱俩比划比划？

隋大彪一是好赌，二是好斗，今日面对强敌，他一丝都不敢大意，起来个蹲身势，左脚盘在右脚的脚脖处，双手护在膝眼处，以右脚跟为轴心，全凭借腰裆的一股劲，身子飞速旋转，这叫作旋风连环膝，专门以膝盖打人，也是腿上的功夫之一。隋大彪施展开来，四面八方全是他的身法，一旦挂住了对方的腿，非得骨断筋折不可。中年人不慌不忙，亦蹲着马步，双手缓缓在空中画了一个圈，然后两掌从圈内拍出，直击隋大彪的脖颈。这一势叫作野马分鬃。双手运气画了一个椭圆形的圆，然后以腰带身，从椭圆的中间的横线拍出，这是最佳的力学设计，因为这样拍出的掌法最有杀伤力。古人不懂力学，但洞悉阴阳，善于以四两拨千斤，此时隋大彪的攻势在下盘，硬碰硬，杀敌一千，伤己八百。所以取法以上，下实上必虚，直接从他脖颈的薄弱处下手，此招果然奏效。隋大彪连忙一个鹞子翻身，跳出了圈外，他诧异地问：这是什么拳术？

娘娘拳啊。中年人呵呵笑着。这时，臭儿看清了他的模样，嘴巴微张，认出来此人就是刘二好剃头铺附近见到的汉子，他试图一掌击毙臭儿，但看见脖子里挂着的婴儿佛，叹了一口气，悄然而去。

隋大彪不服，伺机进攻。一脚掌贴地，一脚尖点地，在中年人身前身后绕圈，刷地一腿，右脚踢向他的耳门，中年人身子一缩，直接钻进他的裆下，肩膀正好扛着隋大彪的脚，他抬起自己的右脚，轻轻地在隋大彪的左脚面上一点，隋大彪仰面跌倒，抱住脚面哎呦不止，顾不得许多，褪掉了布鞋，脚面红肿高大，脚掌无法沾地。隋大彪后面的衙役一拥而上，包围住了中年人。

你们都滚开！隋大彪喊，鸡多不生蛋，人多胡捣乱。你们捆在一块儿都不这位爷的对手。你们都有家小，别管我，回衙门吧，回覆蓬大人，就是隋某功夫不到火候，今朝死在娘娘拳手里啦。

隋大彪一闭眼，说这位爷，动手吧！

中年人冷笑一声，把脚横在楼梯口，说姓隋的，没这么便宜的事儿，爷有好生之德，你只要从我胯下爬过去，就饶你一命，怎么样？看看隋大捕头有没韩信的古风？

隋大彪挣扎着站起身，把辫子咬在了嘴里，说：士可杀不可辱，隋某愿意血战到底。中年人扬天大笑，这笑声，又让臭儿想起来深林里的虎啸，清越激昂，且有一股说不出的寂寥感。他说：隋捕头，你走吧，今后好好把持自个。

他收起了腿，闪开了身子，隋大彪说：当真放我走？

当真！隋大彪感佩地看了中年人一眼，在兄弟们的搀扶着走下楼梯。到了二楼的拐角处，他才发现下面挤满了满当当看热闹的食客，他坦然地说：老少爷们都看见了，我，大沼府衙门的隋大彪，今天输在太极门的功夫啦！

中年人在上端的楼梯口，嘉许地看着隋大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