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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11-17

十一

奉命搜捕刘标的土狼、土狗逮住了何庆林。何庆林拿出封信递给这对匪兄匪弟,“看看,这是花爷的亲笔手令,命令你们任何人都不准扣留我!赶快放我走!”

看看他气雄胆壮的样子,翻过来掉过去瞧瞧那封信,瞎字不识的土狼、土狗兄弟合计了一下,还是把人带给花豹再说。于是不由他嘶喊挣扎捆了装进麻袋,兄弟俩亲自挑了给花豹送去。

花豹先看了那信,气得嗷嗷怪叫,她没写过这东西,字迹却是相像的真假难辨。“把他给我烤上!”

何庆林被扒光了衣服用铁链子捆住放在炭火盆上的铁架子上,“啊——花爷饶命啊……”

“说!这封信哪来的?”

“花爷,是小的写的。”

“你写的?把他放下来!”

何庆林被扔在地上泼了冷水,“啊,啊……谢花爷饶命,谢……”

“给他解开,拿纸笔你照样写来!”

何庆林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硬撑着抓笔在手,手已不听使唤。写,一定要写得像,否则她逼问我是谁写的,就是我自己写的……他回头看看那火刑架,他的手不敢抖了。

他既敢写,那就是他写的无疑,“衙门墙上杀人的字也是你写的?”花豹问他。

“是,是小的……”

“把爪子给他剁了!”

“妈呀——”随着何庆林一声惨叫他刚才写字的右手齐腕被斩断。

“饶命呀,花爷……”

花豹让给他包扎了,看他苏醒过来继续审他:“给我照实从头说!”

“我,我是侯营长侯县长侯老爷的人。都是他让我干的!他让我干的……”

“侯县长现在何处?”

“走了,那天晚上走的。去了哪儿,我实在不知道呀!花爷,他说要派人来接我,我就等……墓穴里的zha药爆炸了,我怕他们查到我,我这才跑,不敢走大路,上山穿林子因为要经过花爷的地界才写了这信,可两位爷不认识字呀……呜呜……”何庆林悲从中来,他哭了。

“咯咯咯咯,好呀!亏了你让我这俩狼崽子狗崽子撞见了,险些让你骗过跑了!”

土狼、土狗在一旁很是得意,“我一闻就知道这小子不是玩艺。”“我他妈连他哪只手也剁**算了!”

“去!都滚一边去。你那鼻子就他妈闻得见骚味,专找臭骚×!”

“嘿嘿,嘿嘿。”

“是谁接应的侯县长?”

“‘七星刀’。”

花豹闻言一桩往事在她脑子里闪过。

“他们去了雀儿山了?”她继续问。

“侯老爷没说,只是让我办完事老实等着派人来接我。”

“他们为什么要走?”

“我真不知道啊我……”

“他们带什么东西走了?”

“我真的不知道啊,花爷!我不敢撒谎啊、啊……”

“衙门里墙上那字你什么时侯写上的?”

“傍黑天,侯老爷让我用鸡血写上的,然后告诉我不让我晚上露面,我看见侯老爷把那屋门给锁了。”

“他让你留下都干什么?”

“让我把死人下葬,为首的在棺材里装上zha药。”

“你预先知道谁会死?”

“不知道!第二天一看侯县长老婆孩子都死了,我吓坏了。”

“你认出死的不是侯县长?”

“认出来了,衣裳是,侯县长肩上有伤疤,那人没有。”

“你还知道什么?”

“知道的我都说了,饶命啊花爷……”

“咯咯咯咯……拉出去吧。”

何庆林哭嚎着被拉了出去,最后这段路上除了求饶再没说出别的,看来他是把知道的全说了。

“他说的话你俩都听见了,烂肚子里知道吗?!”

“是,是。我们不说,我们什么都没听见,没听见!对,没听见!”

看他们吓得哪样!“下去灌酒去吧。”

“谢豹爷!”“谢豹爷!”

姓侯的用这个狠招儿隐身而去,必有天大的利益在背后。看来铁爪也只是个跑跑颠颠的小角色,何庆林提到“七星刀”,勾起了花豹一段仇恨的记忆,那是五年前的事了……

听说有支穿军装有枪有炮的队伍在雀儿山一带出没,花豹爹要去探个虚实,他让女儿在山上留守,自己带人直扑雀儿山,没想爹这一去半个多月没有音信,花豹不放心派出人去打探,几天后探子回来报告:花老爹的人马被七星刀歼灭,花老爹被生擒!七星刀扬言只要花豹前来便可免花豹爹一死。花豹闻听,当即只身前往,临走留下话“你们在此等老爷,如十日后不见回来,你们便把财物均分,各奔东西吧!”

花豹独闯雀儿山,她见到的爹爹是己被剁去了四肢气若游丝的垂死之人,她大叫一声扑向爹爹,她爹一见是她痛呼一声:“你、你、你不该来呀!”头一垂气绝身亡。

悲恨交加的花豹以死相拚,围绕着她死尸躺倒了一圈,不多时又摞上一层,最终力竭被擒。

七星刀残酷似魔鬼,用烧红的烙铁把花豹周身上下烙满了豹子的花瘢,只留了手脚脸部没有施刑。说叫老百姓看看她这个半人半兽的花豹,于是她被用铁链牵了到四乡去裸体游街。

留在山上的孩儿们并没有散去,他们拚死救下了花豹。可在返回的路上,又被侯县长率官兵擒拿,不知何故侯县长竟轻信了孩子们胡编瞎扯的一番话,抬手放他们走了。昏迷中的花豹回到山上听说了此事,一边庆幸自己大难不死,同时在心上记下侯县长的不杀之恩。仅管她实在弄不明白她能从官军手中生还,是他真的不明其身份还是另有因由。

这些年来花豹一直在积蓄力量,无时无刻都在准备着寻七星刀报仇血耻!只是七星刀行踪不定,神出鬼没,雀儿山又峰高路险,一直没得机会。

姓侯的怎么跟七星刀弄一块儿去了?他们把姓侯的接走还会在雀儿山存身吗?

十二

铁爪赶回了甘达县。这回给他的命令是代理县务,查找线索,一切行动听命于与他同行来到甘达的成特派员。

成特派员四十岁上下,中等身材,穿一身黑咔叽布中山装,戴黑呢礼帽,一双鹰眼隐在金丝眼镜后面。

成特派员一到就把熊焕章从地牢提出来。

“焕章同志,对你父亲不幸殉职我深表哀悼!国家正是用人之秋,希望你节哀顺变,继续为国效力以承先父遗志。”

随后成特派员由孔秘书长陪同亲自送熊焕章回家向熊县长家人说明情况,致以慰问。

三日后,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在侯县长墓旁建起了熊县长的衣冠冢,并为杜彪、田福立了墓碑。宣称熊县长在祭奠侯县长时遭土匪袭击身故,政府将强力出击剿灭顽匪!

熊家的日子彻底被击碎了,两位夫人哭过死过之后决计离开甘达。洁茹表示要留在此地为父亲守孝三年,大娘、母亲怎个肯依。倒是孔秘书长提议:“目前江南不便回去,这凶险之地也断不可留,我官差在身身不由己,正想将老母妻妾送到眉山弟弟家中,不妨两位夫人公子小姐也一同前往,相互照应。”洁茹想眉山距此不出千里,倒可以先去安顿了再做道理。于是很快决定下来,择日成行。

临行当日熊氏一家人去老爷坟上痛哭一埸,随后孔熊两家人一并起程,成特派员不仅亲自前来话别,还派了人全程护送。孔宪达深为感动,决定自己就不跟去了,留下助特派员属理公务。他想:成特派员派兵护送也有监督他返回之意,倒不如彼此给面子,也省得自已徒劳往返。

成特派员到来后除安排了熊县长等人的葬礼外,对县府的日常事务一概不问。现在由铁爪代理县长,他也就放下了对“侯走熊死”案件的缉察工作。一时间县府内外平静了很多,城门口放宽了出入检查,满街满巷捉拿花豹、刘标的告示也全部撕了去,前段时间事件颇发造成的紧张肃煞气氛淡化了很多,也许人们想:走的走了死的死了也就这样了,所谓世上之事“走了”走了;“死了”死了。

成特派员每天做的事就是找人谈话,连厨子田八的老婆都找过了,最后才找了孔宪达来。

“秘书长,论资历和才干都应该由你代理县长主持县务。可眼下这局势你肯定看出来实际上是内紧外松,非常复杂而危险。所以才考虑不把你推到前面去,等事情处理完了,我们走了,哪时交给你一个清平的甘达县。”

“承蒙特派员错爱,孔某不才,愿在大人麾下为国效力为民服务。”

“这几****分别找各位同志谈了话,最后才找秘书长,因为我们要谈的内容是特殊的。这些内容是机密的,只限你我知道,铁队长也不知道。”他停下不往下说了。

孔宪达真是不想听什么机密事,不让他当县长正好,他不想当。

见他没什么反应,成特派员就又继续说道:“侯县长曾受命保存看护着一批本党的机密文件,规定非常情况下他可以带走那些东西,但对于知情人和知道他去向的人都必须为此牺牲。现在的问题是刘标并没有死,所以必须找到他。此外,何庆林在一个特殊的时间消失了,非常可疑,这个人也必须找到!”他又停下不说了。

这样的大秘密,知情人要为此丧命的大秘密,成特派员现在告诉了他!孔宪达吓出一身冷汗,“特派员,你这是?是……”

“是要你办一件事。”

“什么……事?”

“别紧张,非常简单……”成特派员凑上前去对孔宪达低声耳语。

熊洁茹从眉山重返甘达,她抱定决心要破解迷团,把父亲没做完的事完成!她从焕章那里得知,父亲对侯大伯之死产生疑问,在开棺查看时引发爆炸。一切迹象都表明:有人要让侯县长之死成为永远的不解之迷,而策划实施这一切的很有可能正是侯县长本人!看来,当初他们一家人既便是早到几天跟侯县长见上面,也会是凶多吉少。他连自已的妻儿骨血都可以牺牲,还会在乎朋友吗?说不定父亲会成了替罪羊,那就会死得更难看……把父亲念念不忘的生死朋友推断成一个凶狠恐怖的魔鬼,她心里又害怕又难过,所以她才下定决心出来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大娘、二娘就交给你了,姐此去要么弄他个真相大白,要么亡命他乡。你要答应姐,不许去找我,替我给大娘、二娘尽孝!”熊洁茹临行前如此交待给弟弟焕章。

刘标心中放不下父母弟妹,过了一段日子又回到甘达附近。他听到的消息令他震惊:熊县长、杜彪、田福都炸死了!这让他更不敢靠近甘达县城了,就在城东五十里的麻川镇扮做算命先生暂住下来。他蓄起了长髯,戴上一副水晶茶镜,全然没有了刘标的模样。麻川距雀儿山还有二百里地,却是往来甘达和雀儿山的必经之路。“东七星西花豹”在这一地区是大大有名,有宿仇的两个匪首,一直虎视眈眈。现如今官匪勾连,甘达的事情闹得天翻地覆,焦点是甘达县和雀儿山,所以在麻川这地方消息也就最快、最多。

铁爪计划冬至节去赶麻川的大集,这是一年中过年前的最后一个集,方圆百里的农人猎户都会去在那三五天中赶这个集,以物易物、变物换钱、置办年货;也是商贩们发财赚钱的好时机,五行八作、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包括土匪都会聚集到集市上。

花豹也在为下山赶集做着准备,今年由山猫带他的人护驾。说是护驾也就是摆个排场,古来留下的规距,冬至节大集上官府不拿人、土匪不火并,仇人相见也都各走东西,就为过个安祥年。天大的事,过了年再说。

熊洁茹也行至到了麻川镇,听说近日就是冬至大集。她脑筋一动,留了下来。

今年这个麻川大集上光就有这几位,也就够热闹的了。

十三

整个麻川镇几乎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大市场,天刚前晌,街道上己是人头躜动、摩肩接踵了。

刘标穿了件灰布薄棉袍,戴顶瓜皮小帽,坐在他的小卦桌后面,两眼隐在茶镜下观察着过来往去的人流。

铁爪穿了一套黑色的学生装,在人流中串来走去。

花豹打扮成有钱人家的太太,头戴锦缎软帽、身披狐肷斗篷,跟了个丫头和男仆,那男仆便是山猫,他本想扮个老爷,让花豹赏了他个耳刮子,结果这身打扮,也只有她坐着他站着、她吃着他看着,跟四散在周围的孩子们没什么两样。

熊洁茹还是玉树临风般俊公子打扮,也正是她这气质打扮让铁爪一眼就认出了她。

这丫头怎么在这哪?铁爪知道她家人都远去眉山了,她怎么回来了?铁爪就跟上她了。对熊焕章不审不问就被成特派员给放了,他一直心有不甘,姓熊的为什么半夜三更去扒坟总得有个理由吧?不让问。这回他要找熊洁茹这丫头说话了!

花豹这时也正走在这条街上,她也看见了熊洁茹,好个漂亮小子!这回还真没白来。她走上前去,在两人一错身的功夫,她身子一歪靠了“他”一膀子。

洁茹让她撞了个趔趄,站定了一看:是个衣着华贵,妆容艳丽的小媳妇。刚才那一下的力道和眼前这娘们一张又媚又野又浪的笑脸,令她猛然想起装扮成瞎婆子的土匪花豹!“花豹……”她叫出声来。

花豹倒怔住了,他怎么把自已认出来哪?再看:她身后正站着铁爪!她明白了,什么他妈俊小伙?又碰上狗熊他闺女了,她老爹炸死了她怎么会来这儿?铁爪这大**的怎么也来了?

见花豹一怔神,洁茹忙转身要走,却跟铁爪撞了个满怀。

铁爪一把抓住熊洁茹肩头,一头向她面门撞上去。洁茹身子往下一蹲躲过他这一头,背上却重重挨了他一肘,一下双手按地跌跪下去。

花豹见眼前俩人这一来一去动上手了,心说:铁爪你对个姑娘下手够狠呀。她冲山猫一努嘴,山猫便飞扑上去,猫扑鼠般把铁爪扑翻在地。

洁茹借了这个空子忙抽身要跑,脚下却被人伸腿一捌,背上又着了一掌,身体失了重心向前跌去。这一跤跌的很重,头上的呢礼帽甩飞了短发散乱开来。她还是忍痛就地一滚随即跃身而起,见花豹己到了近前便冲她当胸踢出一腿。花豹也不躲闪只向后稍一撤步,抬双手抓住了洁茹踢过来的那只脚猛地向里一翻,只听嘎吧一声洁茹的脚脖子就被扭折了,她疼得大叫一声,脸上顿时失色,人也跌坐在地上。几个人上去把她按住,“别对熊小姐动粗,带她回家便是。”花豹一声吩咐,那几个人架起熊洁茹抬了就走。

正跟山猫打斗在一起的铁爪,眼瞟见那边熊小姐被擒正被带走,忙虚晃一招抽身出来跳到花豹跟前,一拱手:“爷把人留下,在下有礼了!”

“留下?你随我回去换哪。”花豹淫眼浪声地道。

铁爪见四周都是她的手下,好虎难敌群狼,只好说:“在下愿往。”

刚刚这场打斗,被刘标看了个正着,几位出场的人物也己心中了然。看着他们一行人远去,刘标返身回去收拾了卦摊,他要趁铁爪不在甘达县城的机会去见一个人。

这天天已完全黑了的时候孔宪达才回到家,偌大一座院落现在只留了一个门房兼杂役、一个厨子、两个老妈子,到晚间整个内院就他一个人。今天下午他收到了寄自眉山的平安家信,母亲身体康健,让他心中安慰。现在由他一人在这危机四伏之地临风沐雨,反倒觉得心上轻松了许多。

夜半更深,刘标蹿房过脊像一片树叶悄然落下,极轻快地来到孔秘书长卧房窗下,轻轻叩动窗棂。

“谁?那一个?”

“大人,我是刘标。”

屋里一阵沉寂后又传出窸窣的披衣穿鞋声音,刘标赶忙到门口去,房门一开他便闪身进去。

“孔先生,小的惊扰大人了。”

“刘标,你怎么还敢回来?”

“小的家人生死不明,实不敢一人逃命。所以前来,请先生指点迷津。”

“唉,我也是至今还摸不着头脑,只知道土匪花豹接走了你的家人留下了一封信,却不知是真是假。”

“小的绝没有通匪,我想一定是铁爪设下的骗局。今天上午在麻川大集上,小的亲眼所见铁爪、花豹一同抓住了一个女扮男装的年轻女子带上山去了。”

“铁爪和花豹在一起?”

“千真万确。”

“被抓的女子是谁?”

“在下不认识。”

女扮男装……孔宪达想到了熊公子,可她们都在眉山哪……

“你是如何逃得性命的?”

“大人容禀……”刘标一五一十把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都跟孔秘书长说了。

孔宪达放在桌上的手无意中触到了桌上的茶杯,他赶忙把手移开。现在只要是屋里有什么响动或是他叫一声,门外成特派员布置的人就会一拥而入,诛杀刘标。这就是那天谈话时成特派员秘密交他办的事,因为他认定一定会有刘标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人会在哪一天的夜里上门找他。他凭什么这么肯定?又真的不出所料了哪?

孔宪达看看刘标,几个月不见除了声音没变全变了,他也是个孝子呀,舍不得父母舍不得弟妹,现在看连亡命天涯的机会也没有了。他真是不忍心看着刘标被抓、被杀,刘标讲的情况倒与成秘书长的说法对上了,只不过是侯县长把东西带走了,连他们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那么贵重的东西就这么丢了,所以才不择手段要找回来!

见孔秘书长半天沉思不语,刘标又不敢在此久留,便问道:“大人,请大人指点。”

孔宪达回过神来,压低声音对刘标耳语道:“你把我打昏,赶快从后窗逃命去吧。”

刘标闻言惊骇迟疑地看着孔秘书长,见他急得冲自已使劲点头,再不敢犹豫,他一伸手两下封住了孔秘书长的穴道,跪在地上给他磕了个头便起身寻后窗而去。

天光见亮,等在门外的人仍不见屋中动静便破门而入,只见孔秘书长僵坐在椅子里尚身不能动,嘴不能言。

成特派员听了孔秘书长汇报了刘标讲的情况,这些内容对他没用,他是要刘标这个人,以找到侯县长的什么线索,比如那伙人的穿着、作派、口音、枪械武器等等。他虽然心中气恼,还是表面上安慰了孔秘书长几句,让他好生休养。

孔宪达并没把刘标在麻川大集上看见铁爪、花豹的事报告给成特派员,他不想再深一步陷进去。

十四

熊洁茹被花豹带回了山洞里,命人给她接骨敷药绑扎了让她自己休息,她想反正有的是时间跟她慢慢玩儿。现在她猴急着要让铁爪好好伺侯伺侯她,就不由分说把铁爪拉进她的屋里,吩咐灭灯、挂帐、沐浴、熏香,厚厚的黑绒帐幔把屋子里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既己落入匪巢,熊洁茹也就没再做什么打算,刚刚才睡过一觉现在醒了,脚的伤痛也减轻了许多,肚子饿了,她便对床边站着的丫头模样的小姑娘说:“我饿了,要吃饭。”

那丫头也不答话转身出去了。

洁茹看看这洞中的木屋倒也整洁,没见生火却暧烘烘的。她身下这木床铺着兽皮,下面还有厚厚的草垫子,屋里还有一张木桌,两个木墩儿。桌上只有一只油灯点着,屋里的光亮不停地晃动,满鼻子都是煤油烟子的臭味。

那丫头进来,手里捧只粗瓷大海碗,热腾腾一碗肉,香味扑鼻,一双竹筷子上串着两个黑黄的馒头。

洁茹坐起来歪着身子就着桌子吃起来,肉真香,只是粗粝的杂粮馒头咬在嘴里直打扁儿。

“你也吃。”

那丫头摇摇头。

“你才多大?怎么到这儿来了?也是他们抓来的吧?”

那丫头又摇摇头。

“你不会说话?是哑巴?”

那丫头再摇摇头。

洁茹只好闷头吃饭。心想她准是被土匪抢来的,他们不准她说话。

“我吃饱了。”

那丫头拾了桌上的碗筷朝外走。

“给我拿点水来,咸了。”

那丫头回来时手上提了只水馕。

“一会儿会带我去过堂吗?”

丫头摇头。

“唉,跟你说也白说。”洁茹想到了过堂受审,她庆幸自己不是被铁爪抓了去,要那样可惨了,死定了。花豹虽是吃人不吐核的土匪,可她却总想她不会像铁爪那样伤害她,整治她。不知道为什么,这脚都让花豹给拧断了她还这么想,反正是这么想,她早就想要会会花豹哪。

铁爪从黑帐子里放出来,宽敞洞窟里的火把灯烛映得他两眼发花,他头晕脚软地走到关押熊洁茹的木屋前推门进去。

“你干么子?”

那丫头原来会说话,洁茹见铁爪闯进来,心上有些害怕。

“熊小姐,歇够了吧?该跟我谈谈了。”铁爪不理会那丫头的问话,竟直向床边走过来。

“站下!”那丫头飞快地从衣襟下抽出驳壳枪,长长的枪管直指向铁爪。

铁爪一愣怔,站住了。

“妈的×,狗仗人势。”

铁爪骂了一句,悻悻地出去了。

熊洁茹被两个人架着放到被一圈火把围拢着的当中地上,她看不清火墙外面的东西。

“熊家小姐,你到麻川干什么去了?”

花豹的声音来自火墙外,洁茹知道她开始过堂了。“我爹死于非命,我来报仇!”

“你到麻川找哪个报仇?”

“我要到甘达,路经麻川。”

“你怎么认出我的?”

“你可记的在甘达县城的大街上你装成瞎子也撞过我一膀子。”

“你这妖精眼挺毒呀!”

“那天铁爪把我当成你给抓了。”

“是吗?铁爪,有此事?”

“是,她形迹可疑,会功夫又是个娘、女子……”铁爪就在花豹的座位边上站着。

“咯咯咯咯……看来我们有缘呀。那你到甘达要找谁?”

“找安炸弹的人!”

“你知道是谁吗?”

“侯县长的人。”

“你知道谁是侯县长的人?”

“刘标,何庆林。”

“你来了就能找着他们?”

“不知道。反正不找是找不到,我还要找你。”

“哈,找我?”

“你不是把刘标的家人接走了吗?”

“怎么,你以为我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你不是。你要是还会给送信儿让上鬼崖沟找人?”

“你知道的事儿还真不少呀。铁爪,你这个笨蛋,你玩的把戏连个小丫头子都骗不过。”

“送信儿的事你怎么知道的?”铁爪问,他明明把信给截下了。

“埋在鬼崖沟的死人,家里都接着信儿了。”

“我还给你爹写了封信哪,让开金店的裘胖子送的,你不知道?”

“没听说,肯定没有!”

“你一个小孩子,你爹能什么都告诉你!”铁爪忙插话。

“焕章天天在爹身边,他什么事都告诉我,是死者家人找到衙门里我爹才知道,才派人去找的。”

“铁爪,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我不知道呀。”

“要不要我把裘胖子带来?”

“豹爷,豹爷恕罪!是、是我把信截下了。”

“你是偷偷去过鬼崖沟了?”

“去、去了。”

“人是你埋的?”

“是,是我让人埋的。”

“你跟谁都没说?”

“没说。”

“为什么?”

“为、为怕家属闹事。”

“你写信和送口信儿中间隔了多久?”洁茹向花豹发问。

“有半拉月吧。”

“那,那你问他杜虎是怎么死的?”

“铁爪,这又是怎么档子事儿呀?”

“这、这……”

“这他妈什么?!把他烤上!”

洁茹听到火墙外一阵嘶嘶啦啦哗哗啷啷响声过后传来铁爪鬼哭狼嚎般惨叫声,飘过皮肉烧焦的糊臭味……“啊——我说!我全说!”

“把她抬回去。”

过来人把洁茹抬回了木屋。

十五

其实铁爪交待的东西对花豹来说也没什么用,她只是生气,让她背上骂名还不跟她说实话。姓侯的没死,失踪了,活的线索还剩那个刘标。这些日子了她也没问猫头鹰,不知刘标的家人还有没有活着的。抓到刘标也没用,他不可能知道姓侯的去向,现在她越来越对姓侯的带走的东西感兴趣,肯定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怎么办哪?那熊家丫头说的对,“反正不找是找不到”。据铁爪说随他同来甘达的成特派员是专门为查找侯某下落而来,那就盯住了姓成的,以逸代劳,看他的动作行事。

“铁县长,别误了你的公事,你这就下山去吧。山猫会随时跟你联系,你人也要随叫随到。”

“是!”

铁爪向花豹打个立正,却在心里咒骂着“你个瘌哈蟆吃爷的天鹅肉还吃上瘾了!我****个娘!”花豹的身子麻麻棱棱就是个瘌哈蟆。铁爪学着其他匪徒的样子,后退三步才转过身子朝外走去,怀里揣着花豹赏他的两根金条。

铁爪回到县城对成特派员也不汇报他这两天的情况,到衙门里看了一眼就出去了。他直奔清华池澡堂子,舒舒服服泡了个澡,要了两碗腊肉面,喝足了酽茶,天黑下来才走出澡堂子又够奔了芝兰馆,他要拿头牌姑娘灵芝好好出出身上的秽气。

老鸨子陪着笑脸让铁爪先坐了喝茶吃点心,“这位爷,灵芝姑娘今晚上有客,待会儿让桂花、海棠伺候爷。”

铁爪一听心上来气,想他妈什么什么不顺,也就耍开混了,“谁他妈扫老子的兴我毙了他!”他把枪拍桌子上了。

妈呀,土匪也没他横呀!“爷别动怒,那是位熟客,我去说说、说说。”

老鸨子一会儿转回来身后带进来四个姑娘,“爷赏个脸,先让她们陪爷乐呵乐呵,灵芝归置好了立马就过来。”

铁爪也不想弄得太惹眼,县长呷妓,他还多少得考虑到身份不是。

四个姑娘已经拥上来了……

成特派员知道铁爪回来了,却不见他来报告。这个家伙还真是习惯天马行空独来独往,没把他这位特派员当回事,一点长官意识、纪律观念都没有!还真拿自已当一县之长了,******!

成特派员来到甘达已三月有余,竟没能发现一点有用的线索,这几****在脑子里把事件的前前后后颠过来掉过去想:侯县长接到指示他带着东西到重庆的命令后,曾马上回信说一切早有安排不日即动身。起初对熊县长的任命和派铁爪来大张声势通辑土匪花豹实际上是在做表面文章,自从铁爪报告了鬼崖沟现尸之事发现少了刘标一人,便命令铁爪捉拿刘标。而侯县长迟迟未到重庆,其假死一事又已暴露。上峰才派他前来,到了之后知道又走了何庆林,所以侯、刘、何都要找到下落。寻找侯县长上峰已在延途撤下网去,可他这里几个月没有丝毫进展也实在不好向上边交待。更可惜刘标还真如他所料在姓孔的那里露了面,却又让他走脱了。现在问题回到姓侯的能做到对知情人灭口,这里还包括他的妻小,可见其忠诚和老辣。可他没有按时到达重庆,连人带东西失踪了,是遭遇了意外还是早就另有图谋?这后者令人不得不想,只是他也不知道侯某随身所带的具体是什么东西。明天他将动身去省城述职,他为不能提供有价值的报告忧心忡忡。

铁爪是第二天早晨才从芝兰馆出来回到县府衙门,一进门正迎着成特派员一行人朝外走。

“特派员,这么早出去呀?”铁爪冲他打着招呼。

成特派员本来跟送行的孔秘书长还说笑着,见了他却板起了脸孔。“铁代县长,你好潇洒,你是政府的官员,是民众的干部,芝兰馆哪种地方是你能去的?”

铁爪没想到他夜宿芝兰馆特派员这就知道了,还如此不留情面当众责斥,他恼羞成怒“我脑袋捌在裤腰带上为党国卖命,你们都在干什么?”

成特派员可没想到铁爪敢当众顶撞他,一时气的脸都白了。“你、你目无长官!你、你、你太放肆了!”

铁爪也不答话,竟自朝里面走了。

“如此骄兵悍将,简直岂有此礼!”成特派员气急败坏望着铁爪的背影用手杖戳着地。

孔秘书长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站在那儿好不尴尬。

“待我回来再跟他理论!秘书长拜托了。”

“特派员请放心,孔某自当尽力。特派员一路小心,珍重,珍重。”

送走了特派员孔宪达奔县长办公室去。

“老孔你坐,什么玩艺你说这是?人五人六的他。”铁爪见了他还一副余怒末消的样子。

“成特派员是文人,几天见不着你铁县长他心里没底嘛,还能不急?”

“文人?‘闻’他娘的狗臭屁!再跟老子来这套我把他送给花豹,不玩死他才怪!”

孔宪达脑筋一转:这两天他上山了。

“姓成的干什么去了?”

“去省城了,说两三天便回。”

“老孔,你去告诉那个恒鑫金店的裘胖子,就说老子昨晚上很不爽!”

“他怎么……”

“你甭问了,就去告诉他去!”

闻到铁爪满嘴的酒臭味又知道他从芝兰馆回来,孔宪达就明白了。

“裘老板。”

“呦!孔老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请座,请座。上茶。”

“昨晚上你上芝兰馆去了?”

“孔老爷见笑,小人就这么点小嗜好。”

“果然是你,你找的那位姑娘?”

“灵芝姑娘……”

“嗯。”

“我、我、我这也不犯王法呀……”

“哈哈,谁说你犯王法,不过你惹人不高兴了。”

“谁?我、我惹着谁了?”

“熟人,铁县长。”

“什么?铁……我躲他还躲不及还、还、还招惹他?”

“我也不跟你多说了,这回你躲不了啦。今儿晚上鸿宴楼你摆一桌,叫灵芝姑娘来坐陪,你们就近乎近乎吧。”

“和谁?”

“铁县长呀,他昨夜里也在芝兰馆哪。”

“他,他也敢逛窑子?”

“还有他不敢的事儿?”

“唉,算我倒霉!不过孔老爷您可得为小人托着点。”

“好说,好说。”孔宪达记起立秋之宴上铁爪对熊县长哪口气。

鸿宴楼是甘达城顶顶大的酒楼,鸡淖鱼翅、红烧猩唇、漳茶斑鸠、豆瓣肥头鱼都是名菜。孔宪达拉上铁爪上了楼上的包房,“老孔,你太客气了,咱爷们弟兄哪儿喝不行……”“铁县长,我是借花献佛,是有人要给你赔罪哪。”“赔罪?哪一个呀?”“见了便知,请、请。”两人边走边聊,说话进了包房,房内灯光很亮,照得座上美人光彩映人——“灵芝姑娘!”铁爪不禁大喜,三步并做两步向前,如馋猫见腥鱼一般。孔宪达心说:这路角色倒不装模做样,也不管什么身份体面。站在门里候着的裘老板忙打躬作揖,铁爪看都不看他。

菜美、酒美、人更美!铁爪很高兴,说老孔真够朋友,裘胖子还算懂事。

当晚孔宪达让裘老板安排铁爪跟灵芝姑娘就在鸿宴楼客房留宿了。

十六

山猫向花豹报告了三个情况:笫一,成特派员去了省城,这是铁爪说的;第二,刘标的父母兄弟要逃跑猫头鹰把他们全吊死了;第三,雀儿山上的七星刀一伙大年前没有下山掠货劫银。

花豹只对有关七星刀的情况感兴趣,奇怪呀?没人下山他们怎生过得年嘛?想来这小半年没的七星刀什么消息,莫非他们走了?

“山猫,你自己速去雀儿山一带探探情况!”花豹为了报仇用了几年功夫积蓄力量,眼看着兵强马壮起来,这时候走了七星刀……唉!她准备让孩子们好好过个年,明年开春就对七星刀下手的。也搭上这半年脚底下“猴蹿熊跳”的分了神,竟没顾上看着雀儿山了!对呀,接应姓侯的是七星刀,难道他们没再回雀儿山?

成特派员在省城听到的消息是原军阀残部落草雀儿山的土匪七星刀劫走了侯县长,这伙人曾试图过凉山出川入滇,遭彝人武装拦阻,现在正向西在金沙江东岸一线。****己派出追兵,如有余匪退守雀儿山,命令成特派员组织地方武装围剿之。成特派员心里明白现在上边根本抽不出兵力,地方武装?除了土匪哪还有什么地方武装!他憋着一肚子气从省城回来,自己劝自己好自为之,静观其变。

回到甘达,成特派员向铁爪和孔秘书长通报了情况,指示铁爪注意雀儿山一带的动静。孔宪达这才猛然想起七星刀这股由兵而匪的强寇曾与侯县长有过颇具戏剧性的一幕:雀儿山来了一股败兵落草为寇,为首的浑号七星刀,这伙人饥虎饿狼一般,抢掠*无恶不做。花豹爹这股顽匪想趁其立足未稳打掉这伙夺食争利之徒,就偷袭了七星刀的营寨。不料他们虽是败兵但武器精良,久经沙场,战斗素质远远高于土生土长的强蛮之徒。花豹爹的人非死既伤,他本人也受伤被俘。当年二十来岁的花豹竟只身前去以身赎人,结果被七星刀一伙百般摧残受尽折磨,一个大姑娘被拉去四里八乡裸体游街,老百姓既便是痛恨土匪,但见花豹周身遍布火烙刑伤体无完肤血肉模糊的样子,观者无不惊骇唏嘘。后来在一次游乡途中花豹被同伙拼死救下,却在撤退归山时又被刚到任不久的侯县长带人截获了,侯县长看着奄奄一息的女匪首说“老子从不杀无力还击的对手”把他们给放了。七星刀一伙甚是狂妄竟闯到县府衙门要人,敌众我寡,大家惊慌失措,四散奔逃,侯县长一人迎出门去,坦然自若把七星刀让至内院,两个时辰过后二人挽手谈笑而出,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七星刀带人扬长而去。此后却不再见有往来,侯县长年年请兵剿匪因雀儿山不在甘达县界也就与七星刀不曾冲突,只是对着花豹一伙,几年下来互有伤亡,当年的救命之恩换来个“夺命相报”,他还曾咒骂过土匪无义,后来发现不是花豹做案也就释然。现在看来七星刀劫走了侯县长,也未必就这么简单,他还是一个原则:有话有事烂在肚内,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铁爪把这一情况通过山猫报给花豹知道。花豹闻听像猎物丢失又将复得一般兴奋,马上命令山猫传令土狼、土狗、臭鼠、猫头鹰全线盯牢雀儿山!

熊洁茹在花豹的山中洞穴里养伤己有月余,她己经可以依杖缓行自已走动了。花豹也不限制她,洞里洞外任她游逛就派了个丫头子跟着她。没有虐待、没有折磨是洁茹没想到的,就是嘴上素了点儿,整日粗茶淡饭见不着荤腥,土匪们也都一样,连花豹也不例外。洁茹倒觉得这伙子人跟她脑子里无恶不做,醉生梦死的土匪形象不大一样,多少还算是正常人。

“你一个大小姐,人又长得漂亮,也老大不小的了,等伤好了我派人送你回家,要么干脆给你寻个婆家,嫁人过日子吧。”花豹对她说。

“我出来是要为我爹报仇的!”

“你?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那个丫头养的教的你呀?”花豹如此奚落她的功夫她除了恨自已学艺不精却不能任由她污辱她的师傅!

“你放屁!说出我师傅大名吓死你!”

“嘿,小丫头片子!说!你师傅是谁?”

“你站稳了,大侠‘竹舞风吟’便是!”洁茹头一昂,朗声道出了师傅的大名。她见花豹怔了一下,更是得意,果然如爹爹所言:江湖上提起竹舞风吟没有不知道的。其实她才算不上是竹舞风吟的徒弟哪,只是他曾在她家住过十几日,每日跟她爹饮酒谈笑,也见过她练功,在爹爹的请求下对她有一二点拨而已,那年她十五岁。竹舞风吟人生得英武俊朗仪表堂堂她喜欢的不行,在心里把他认做了师傅。

“竹风兄是你师傅?”

听她这么问洁茹想莫非她认识竹舞风吟?竹风兄?爹称他:竹风老弟。“对呀,怎么的?”她得撑到底了。

“你最近见过他?”花豹急急地问。

“没有,我十五岁的时侯他做过我师傅!”

“废话。”

废话?什么意思啊她?“竹风兄”?她叫他竹风兄,那本姑娘岂不是比她小了一辈儿了!唉,要知道竹舞风吟他爹叫什么就好了,也不至于无意无形中让她占了便宜。

竹舞风吟是独来独往的江湖大侠,只身一人云游四方,见到不仁不义之事就会出手主持公道。在江湖上颇具威名的竹风大侠与花豹父女也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那时花豹还不到十岁,记忆中只存留下一个高高大大的叔叔的模糊记忆,后来听说过一些他的传闻轶事,对熊洁茹她口称“竹风兄”纯粹是为了唬她。这位竹舞风吟大侠士这几年好象对川西的事情不闻不问不知不觉,现在想到他,花豹脑子里忽然间灵光一闪,竟有一种竹风要现身的预感。

十七

侯县长侯仁之没料到他的队伍被凉山彝人打得人仰马翻,只好延金沙江退却,却暴露了身份,唯恐东西有失,他决定暂回雀儿山再做道理。一路上他大骂七星刀五年功夫把队伍带的腰粗腿软,脑满肠肥,没有了战斗力!让他筹划多年的在滇缅建立自已独立王国当土皇帝的计划出师受挫,运程不利!他当年看上七星刀就是他的狠劲,手下尽是虎狼之徒。为放走花豹一事又让他了解了七星刀还是个有担当有眼光有报负的汉子。他才着意培养他,供养他为日后所用。百密一疏,由于多年不经战阵,只干些打砸抢的勾当,不稀松疲软才怪!他每年率兵剿匪都只针对花豹,就为抑制她去与七星刀寻仇,没想到剿匪帮花豹练了兵,七星刀那边人马增加了不少却是枪锈刀钝,不堪一击了。既便强行出川入滇,凭这般人马要在滇缅一带打出一片天地是不可能的,现在也只有退守雀儿山,厉兵秣马,等待时机了。

熊洁茹己经可以丢掉拐杖自如行走了,花豹允许她给家里写信报上平安,信由顺鑫金店裘老扳代邮代收。信要花豹先审看过才能寄出,回信也先到花豹手上她看过才给洁茹。仅管这样洁茹还是很感谢花豹对她的优待,只是见了母亲泣血洒泪的回信不免要哭上一场,唯有为父报仇的信念支撑着她,洁茹抹去泪水一边刻苦练功,一边等待随花豹进击雀儿山。

刚刚收到自江南洁茹家乡的来信引起了花豹的注意,信是熊焕章写的,信上说:他们举家返乡了,盼她早日回家团聚;父亲的生前挚友竹舞风吟大侠到访,闻听甘达之变后说定要为老友搞个清白,父亲之冤定当洗雪。

花豹想这位大侠也该到此地了,按说他与父亲也是有交情的,凭她现在的名头他人到了该来找她才对,怎么不见前来哪?莫非他听了市面上的传言暂时不想见她,要么就是在寻找熊家小姐?想到此,她马上派山猫下山找铁爪,让他如此这般……

熊洁茹并不知道竹舞风吟大侠要来甘达的消息,只是花豹准许她下山了。能得到自由她是没想到的,脱离了匪巢的熊洁茹似离笼之鸟,飞也似地下山,她要先去找孔宪达叔叔打听了情况再做道理。

春天的山野草茂花繁,姹紫嫣红,伴着花香鸟呜熊洁茹一路下山,行至山脚见一茶棚,这时己是午后,她早己跑得周身汗透精疲力尽了,便踏进茶栅寻一处桌椅坐下。堂倌过来招呼:“公子,喝茶还是吃酒?”一身男装的熊洁茹头也不抬地道:“喝茶,再弄些饭菜来。”“上好春茶一壶,竹笋烧山鸡、香竽焖兔肉馒头管够——”堂倌吆喝着转身走了。洁茹四下里一看,偌大的茶棚里有十几个食客或闲坐吃茶或喝酒斗拳有静有闹没有人注意她,她便安下心来,打算吃饱了赶快走在天黑前进甘达城外,夜半时分摸进孔宅去。

熊洁茹吃饱喝足,身上缓过劲来,她粗着嗓子叫了声“堂倌,算帐。”

这时从邻桌上起身站起几个人来,有三四个正朝她坐的位子围拢过来,熊洁茹这才发现这几个刚刚还装做食客的人虽然身上的上衣帽子各不相同却穿着一样的裤子靴子,他们是官府里的人!洁茹心上一惊,忙伸手握住藏在包袱里一把短刀的刀柄,瞄一眼身后蔽开的竹窗,猛地抽刀在手随即翻身跃窗而出。屋内那几个人没料到此人身手这般敏捷,一时失措待他们赶出来,熊洁茹已被埋伏在外的两个人追赶着跑远了。

在坑洼不平枝缦横生的草丛中奔跑,很快地消耗了熊洁茹刚刚恢复的体力,脚腕上的伤处也疼起来,她己是大汗淋漓了。后面追赶的两个人己经近身,她不得不停下来跟他们打斗一番,那两个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却不想杀了官兵,只是且打且走。后面赶来的人也渐渐到了,熊洁茹知道她是很难脱身了,便一拳一脚将那俩人打翻在地就住了手,就地儿等那几个人赶上来将她围了,她问道:“你们是不是甘达县铁爪的人?”

“正是!铁县长命我等在此候你多时了,还不弃刀受绑!”

“你们既是官兵想必知道前任熊县长,本姑娘是熊老爷的女公子!还不见礼?”熊洁茹想索性亮明了身份,看他们还敢怎地?

“你少啰嗦!我们是奉命擒拿土匪,你不肯受绑就拿命来!”说罢举起枪来。

熊洁茹只好弃刀在地,由他们一拥而上五花大绑了押走。

官兵们敲起两面大铜锣,一路叫嚷着“看土匪呀!”押着熊洁茹下山走上去往甘达县城的官道。一路上经乡过镇,熊洁茹任由他们叫喊引得老百姓延途围观也不争辩,她怕他们拿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堵她的嘴,她想进城见了铁爪再说。铁爪知道她是被抓上山去的,况且她还知道铁爪熬刑不过降了土匪哪!想到这一点她吓了一跳,铁爪会不会杀她灭口呀?“哐、哐”的锣声倒让她安下心来,看来他们不会在路上杀她,那么一到县府门前她就要大喊大叫求见孔秘书长、成特派员。

这一路上他们走的很慢,熊洁茹除了脚腕子的伤处隐隐作痛外,她被他们扒去了鞋袜一路赤着脚走路,两只脚都扎破了,每走一步都疼得钻心。她强忍着竭力快走,进了城到了县府衙门就相对安全了。就在临近县城的时候,他们却把她拉下了官道,顺小路一溜下去,把她带进了一处破庙里。己是傍晚时候,熊洁茹的心提了起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哪?

铁爪是被花豹通知在山下几个路口对熊洁茹张网以待的,花豹命令他要大张旗鼓地把熊洁茹押进城去,让人人尽知。却不告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他不知道花豹要用熊洁茹引出竹舞风吟的计划。铁爪自己的想法是带熊洁茹进城前要好好消受一下出口恶气,更何况那可是个美人儿呀!

天色己完全黑暗了下来,熊洁茹被捆绑在庙堂里的木柱上,官兵们在外面吵吵嚷嚷吃喝着,熊洁茹试着动一动身子,她被捆绑的姿式让她很难受,背依粗大的圆柱,她的两只手两只脚被拽到圆柱后面捆的死死的,脑袋后面还给塞上了厚厚的衣服,于是她头向前探,胸脯子鼓鼓着,腿叉着,腰也被捆得动弹不得,她的手和脚早已麻木得没了知觉了。她不知道这叫个什么刑法,只觉得今夜凶多吉少,怕是要命丧这荒庙了。

“大人,大人……”一阵搔乱的人声传进庙堂内,熊洁茹不知来的是那位大人。

庙门吱地开了又吱地合上,一个身影无声地来到熊洁茹面前。

“大人是那一个?大人救我!我不是土匪,我是熊县长的女儿,我叫熊洁茹!”她急切地高呼大叫着。

那人并不答话,熊洁茹只感觉那人的手伸上来抓住了她的衣服领口“嘶啦”一声从上到下她的衣服被一扯而开!她一下意识到了自己的境遇,她“啊”地大叫一声,绝望地把头向后磕去,她宁死也不能受辱!脑袋后面塞满的东西让她的自尽失败了,也就在熊洁茹绝望之时她面前的这个人却颓然倒地,又一个身影飘然而下,她被很快解开了绳索,她手脚麻木瘫倒在地上,那人轻声道:“叫。”于是熊洁茹放声“啊、啊”大叫,那人把倒地之人也如此这般地捆绑到柱子上,然后俯身把熊洁茹背上低声道:“别叫了。”他们悄然而去。

熊洁茹俯在那人背上,那人仍是行走如飞。这样的获救令她兴奋异常,当他们停下,那人放她下来时,借着月光她大胆地看着那人的脸,他英气漂亮的面容让她脸热心跳,“恩人尊姓大名啊?”“‘竹舞风吟’便是。”“叔叔!”熊洁茹又惊又喜!她一头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

铁爪从昏迷中醒来,见外面天己微明,身子被死死捆住动弹不得,无奈之下只好开口喊人,“来人,来人呀!”

外面的官兵推门进来无不惊愕,他们原以为他快活够了该轮到他们上手了,见绑在柱子上的是铁县长,顿时泄了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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