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去见他,也害怕见到他。那深邃幽暗的眼神,浑身散发点点伤情的悲伤,无法想象一个如此优雅的人,那般重视兄弟亲情的大哥,怎么会参与其中,甚至可能便是事件的主导者。
殿前陈道上,来回徘徊着,我该进去吗?可又该如何开口?我不忍看见真相揭穿那一刻他惊慌失措的神态,不忍看见他伤情别离的悲伤眼神。
“上官小姐,上官小姐!”我骇然转头,花一样妖娆的男子含情脉脉的依在殿门叫唤,无奈的走上前去,施礼,“婉儿是来见太子殿下的,请……”合欢掩嘴“咯咯”笑道:“上官小姐又不是外人,请进来吧。”
这块玉佩只是一个意外,弘是不会参与其中的。我怀抱着一丝希望跟随他进入殿中,明媚的午后阳光照耀的半边殿堂闪闪发亮,弘正斜躺在麒麟塌上,见到了我赫然起身,略带讶异地道:“婉儿怎么来了?”
又一施礼,“婉儿见过太子殿下。”他挥挥手,责怪道:“又不是外人,不用这些凡俗的礼教,真是的。”又是一句“不是外人”,我真不是外人吗?哎!
他挥手示意,我坐到一旁的椅子中,合欢端了茶水来,摇弋的迈步到塌前靠着他坐下。弘看他的眼神散发着无限温柔,却是向着我说道:“婉儿身子没事儿了吧。”
我微微颔首,“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婉儿身子已无大碍。”他点点头,“那天你被送回来,可把我们吓坏了,你可不知二弟和太平有多担心你,我本待同他们多来看看你的,无奈政务缠身。”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岂可为了婉儿区区一介奴婢误了国家大事。”他摇摇头道:“你也不可这么说,咱们李家子孙谁不当你是自家人呢。”合欢在一旁笑道:“上官小姐可不知咱家太子爷这段时间多担心你呢。”
我浅浅一笑,道:“多谢太子殿下厚爱,婉儿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合欢“咯咯”笑道:“上官小姐来东宫,可是天后有何旨意?”
我摇摇头,犹豫片刻,狠下决心道:“婉儿是来送还太子殿下一件东西。”弘与合欢相视一眼,疑惑道:“什么东西?”暗叹一口气,缓缓从袖中摸出玉佩,陈在双手,递上。
弘惊骇的眼神一览无余,“这……”合欢大惊失色,步下台阶,“婉儿从何处得来?”我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们,弘明显的不安坐直了身躯,六神无主的看向合欢,合欢闪烁的眼神分明表示着他的疑虑。
弘哥哥,你真的让婉儿很失望呀,一个本应完美无瑕的太子,却是参与了造反作乱的谋主,你是被利用的?还是倡导者?想起当时他怀疑武后会废掉他,那一段慷慨激昂的陈词,至今历历在目!这便是你所谓的孝道与王道?这便是李家皇室的志气?!
“婉儿?”
我摇头苦笑,抬头咬着嘴唇,“太子殿下,这是婉儿在一处民宅无意中拾到的,原本是想要早些交还给太子,可是婉儿不幸遇刺重伤。婉儿知道这块玉佩是太子殿下心爱之物,所以妥善保管着,如今婉儿身子已无大碍,便立刻送还来给殿下您。”
弘愣了半响,合欢在他示意下接过了玉佩。
“婉儿还要回承欢殿,这便告退了。”我站起身来施了一礼,往外走去。
“婉儿!”
停步,侧过头,弘已经站了起来,无力的抬起手来,“太平想你了,多去看看她吧。”
我点点头,大步走出了东宫。
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婉儿能做的仅此而已,太子殿下的将来是在天后的手中。我摸了摸胸口,心痛吗?痛!宫中也许不再安逸祥和,人们也许不再欢笑满面,能做的,只有避开即将来临的血雨腥风。弘哥哥,婉儿愿为你避开天后的耳目,希望您安心的呆在东宫吧。
我决意不再参与这次案件,弘最后一句的意思莫非也是这个?太平……想起她满脸畅快的笑,我加快了步伐。
和煦的春风总是让人心情舒畅,充满欢快。踏着春的气息漫步在林间小道,看着初长成的小树和含苞待放的桃花,一股泥土的馨香扑鼻而来,那温热暖香的气息美的让人心旷神怡。一池的春水淙淙流淌,蝴蝶蜜蜂在花丛间不断飞舞,那一只只黄鹂在柳树梢上声声鸣叫,一声声,清脆婉转。
踏着春的缤纷走在石板铺成的幽径上,鬓前两缕未曾挽起的秀发轻盈飞舞,柔媚秀丽的身姿在温和的阳光下跳动,仔细聆听那仲春时节晌午的悦耳华章,柳眉间的淡淡欣喜化作樱桃小口中的甜美乐曲。踏上曲桥,凝眸望向远处尚被一层烟雾笼罩的层峦叠嶂的宫殿,那神秘巍峨的红墙碧瓦在层层树木、花丛、溪流湖泊的掩映下熠熠生辉,宣告着庄严肃穆的一切。
在这宁静而安详的御花园,娇滴滴清脆的声音突然穿过耳膜,微微皱皱鼻子,向声音处奔去,便见一抹红色闪现在眼前,微微一愣,强忍着内心的笑意走上前去盈盈拜倒,“婉儿见过太平公主殿下。”
“婉儿,你身子好了怎么不来找我?”她撅着嘴,质问的口吻令却令我倍感温馨,“我原是想来的,不过你母后那边儿事忙,还望公主见谅。”嘴里虽是这么说,然而内心深处的一丝疑惑却冉冉升起。
“婉儿,我听说你今日好了又去查案去了?”她还是撅着嘴不肯松口,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微微显露,“哼,你害我担心死了,身子好了却自己逍遥快活去了。”
我歪着脑袋,歉意的道:“是婉儿不好,这不一从你母后那儿脱身出来便来找你了。”看着眼前那双不太信任的眼睛,伶俐聪明的公主殿下双眸一转,那张有如朱染得红唇扬起一抹青春的浅笑,“婉儿不用这么谨小慎微吧?我这不是随便问问嘛,不会说是怕了我吧?”
心中一个突兀,不明所以的强笑道:“太平……”她眼波流转,突然放声大笑,“好了,好了,看你急的,我逗你玩儿的。”我疑惑的看着她,心中暗自着急,太平不大可能会知道弘的事情才对。
“婉儿,你会做风筝吗?”她突然问道,“会到是会,只是不知你为何突然要做风筝?”
“婉儿该知道,皇宫每年在仲春之际都会举办一场风筝比赛吧?”
“恩,当然知道。”回想起儿时几乎是唯一乐趣便是同母亲一起做风筝、放风筝,看着风筝在天上自由翱翔,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不由的心里笑意泛滥起来。
“往年,我的风筝都是春梅她们帮忙制作完后再放飞的,我觉得不好玩儿,所以想要今年自己做一个。婉儿既然会做,就教教我吧。”
“恩,好啊。你都开口了,我就算不想也不敢说不啊。”我半开着玩笑,冲她吐了吐舌头,却随即变了脸色,为难得道,“不过太平,做风筝需要的材料我手头可没有。你要真是想做,恐怕还得先把东西准备好才行。”
“嘿嘿,我昨天就吩咐人准备好了。你今天只要教我做就好。”熠熠生辉的双眸挂着淡淡的自信,修长白皙的手指将身上飞起的裙带稍稍梳整,举起优雅的步伐走向自己身后那掩藏在绿树红花后的观雨亭。
“尚宫局做的风筝你不喜欢吗,为何一定要自己做,不会只是为了玩吧?”一面耐心的将用水浸好的竹篾做成想要做成的燕子形状,一面疑惑的问着一旁画着风筝图形的太平,鬓角已是香汗淋漓。
“没什么啦,只是往年哥哥们都是自己做风筝,就我是用宫里的。所以今年我也想自己做一个。”闻言扭头看向这个要强自信的公主,不由好笑的摇摇头。
见没有回音,她停下手中画画的笔看向我,撇撇嘴道,“婉儿怎么不说话?”
“哦,没什么啊。只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继续着手头的工作耐心的一步步扎着手中的竹篾,一面回应着她的问话,“你这样有志气,我该高兴才是,能说什么呢?”
“哦……”半响无声。
我们似乎也在无声无息的成长,可是长大,对于我和太平又意味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