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阳光撒下它最强烈的光线、喷吐出全部热量时,大殿两侧的红木似乎随着我迷离的眼神凹陷下去,渐渐收缩,又似乎更豁亮了,反射出耀眼的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怎么这么亮?”波斯使者已经告退出殿,带上了奉为圣旨般的牡丹蔷薇图,李治揉搓着眼眉,有些慵懒的说道。
“午时了,该用膳了。”武后提醒道。我真饿了,今早还没来得及用膳就急急的赶了来,武后的话让我心情顿时一松。
李治抬起头来,摆摆手道:“弘儿还等着呢,先见了他再说吧。”武后点点头,道:“婉儿,去叫弘儿进来。”
我微微一愣,王伏胜明明就立在一旁,怎的让我去?但是不由多想,提着站的有些酸麻的脚,微福一礼,向殿门走去。看来又得多站些时候了,赵德胜曾戏言以后有得我受,当时我还怪罪于他,这才过了没几天呢,报应就来了。
李弘看见是我出来,明显有些惊慌。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笑了笑说道:“太子,是圣上要见您。”李弘舒了一口气,略带感激的道:“走吧。”身后一众东宫近臣们跟随而入。
最近并未听见有关于李弘的消息,只昨日听得李治评价过这位大唐的太子。不过我猜想武后惩罚的日子也不远了,记起贺兰氏的沉船,武后是那样的气定神闲,我越发相信贺兰氏的死是武后一手安排。那李弘呢?不由得打了寒颤,难道当年小公主的死真的是武后所为?若是这样……
耳中传来李弘的声音:“父皇、母后在上,儿臣自被立太子位以来,深感作为皇储,掌管普天下万民命运的候选人,上苍悲怜关爱的继承者,资质尚嫌愚钝,离上苍对一国之君当获万民仰慕的期许相去甚远,所以不敢有丝毫流懒倦怠……”他眉头紧锁,看得出来好像很紧张。
李治大概犯了头疼,左手二指按着双额,他的反应让急于表现、于是就很敏感的弘有些
慌张,语气中少了昂扬,多了几分犹豫,他望向武后,武后竟然给了他一个微笑鼓励的神色弘顿时振奋了勇气,话又慢慢有了力量。
“臣最近通读《春秋》,痛感此书危害极深,通篇尽是君臣猜忌、友朋争斗、兄弟相
残的血腥故事,不仅授民尚武之风,且教唆阴谋诡计废礼志爱,堪称厚黑之模本典范,臣请
求父垒母后诏命天下,立即废止武庙,毁禁《春秋》,防民风败坏于蔚然,杨凛然正气子即
刻。”
他长舒了一口气,看见武后依然笑眯眯的,一脸慈祥。我却有些不解,武后的反应大异于往,不是不喜欢他吗?不是对他已经失望了吗?李治的目光则有些晦疑莫测,似乎在洞察他的内心。
大殿中没有人讲话,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笑得很勉强,手习惯性地、有些神经质地抚弄着手中的一把梳子。我心中一跳,那不是合欢的吗?
武后打破的沉迷说道:“完了?”
弘有些扭捏,“完了。”
武后微笑着看向李治:“说得不错!你看呢,皇上?”
李治始终带着忧虑的神色看着李弘。突然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弘身子明显的一震:“呃,一把梳子!”
李治扬扬手:“呈上来我看看。”
他略显迟疑,但还是呈了上去。李治眼睛不好,把梳子拿得离眼睛很近,然后,定定地
看着弘,眼神依然晦疑莫测,似有弦外之音。弘被看得很不舒服,躲闪着,不敢与他对视。
我也有些奇怪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武后虽然认真在听,却给我一丝似乎有些事不关己的模样。
李治问道:“怎么只一半,另一半呢?”
弘呆了一呆答道:“另一半,呃……在……东宫里。”
李治道:“在东宫里?这梳子总一半儿着用,有什么讲头吗?”
这是一个非常尴尬的问题,因为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东宫的传言,李治说的不咸不淡,却在空旷的大殿中有些过于响亮。宫婢们、大臣们都偷偷的耳语起来,带着看热闹的神情望着他们的太子。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同情的看着弘。
他眼睛有些紧张,似乎已经感觉到身后的窃窃私语及投射在自己背上的众人芒刺般
的目光。他的头于是垂得更低,脸上也见了汗。
“没……没什么讲头儿,只是一半儿着用惯了,居然忘了还有另一半!”
李治道:“弘儿今年多大了?”
弘答道:“到九月满二十八!”
李治思付片刻道:“二十八,……二十八,朕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四五个妃嫔了。我看右金吾将军薛崇明之女,为人贤惠,人又长得漂亮……
弘有些吃惊,连忙答道:“裴氏贤良,对儿臣恭顺体贴,再则儿臣没心情考虑儿女情长。请父皇体谅儿臣心境,儿臣暂时不考虑纳嫔!
李治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道:“这谈不上儿女情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生的规律。我十八岁时都已做了父亲。我已下诏宴请薛将军父女,争取能早日结了这门亲事。也了了我们一桩挂念。”说罢看向武后,武后点头微笑。
我有些恍然,李治定是私下同武后商量过,用这种方式让太子弘收心。
弘有些惊慌,亦有些悲愤,抗辩道:“儿臣恐怕不能从命,父亲的要求实在让我恐慌不安,自古有多少才高志远的伟人被男女私情缚住手脚,终落得才情远逝,宏愿落空。儿实不想重蹈其覆辙,此为一。其二,儿近日读孔子,深扬贤贤易色的道理,自古圣贤,皆洁身自好…”
李治打断他的说话:“不错,自古圣贤,皆洁身自好!弘儿,你做到这一点了吗?”
弘立时显得有些别扭,不知他是否明白李治已然知晓他与合欢的糗事。其实我也有些不能理解,为何弘有个好好的太子妃,却还要同合欢有勾搭。
“这要看怎么说,圣贤有异,对此准则也有所不同。”弘回答得很艰难。
李治道:“那就依你的标准,你做到了吗?”
弘嗫嚅着:“我想…我做到了!”
李治侧了侧头,问道:“……你宫里是否有叫合欢的书童?”
“……是有这个人!”
“我听说他带和你同行同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