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了早朝,景偌便就与景熙一道入了子睢宫。
“西北军镇来报说军粮已有三月未至,究竟出了什么状况?”皇帝的口吻仍然温和,气度雍容又不失威严。
景偌翻了翻折子道:“按照大宁军律,各地驻军均分有军营耕地,闲时可农耕种作以减轻朝庭负担。西北屯兵因地处偏僻,是以军饷比其余各镇要高出三成。但年前我已派人前去暗察过当地农作,此镇封地均已荒芜,并无耕作痕迹。是以,年初时下令,若再违令,则停发三月军饷。”
景熙沉吟,“西北军统领韩武是先帝身边的禁军头领,他的军饷从来便比别处优渥些。你这一道批示下去,只怕不会好对付。韩武手下共有十万军马之多,一旦闹事,岂不头疼。”
“闹事也当须有资本。近几年十万大军都不事生产,能撑到几时?他韩武不过是倚老卖老想讨些尊重,若说想造反,他还没这个条件。”景偌扬唇冷笑,从笔架上取过朱笔,施施然于奏报上批下行字:“韩武身为一品武将却不知尽职卫国,今罚其半年俸禄,以作为军中粮饷补发。”
景熙望着盖上的折子,缓缓侧目:“你近来行事,倒是越来越痛快。”
“若说痛快,臣弟怎比得上皇兄?”景偌将笔放下,斜眼睨着他大哥,“德妃与你六年的夫妻情份,到了这会子说撵便撵,皇兄岂不也是痛快得很?”
六年前景熙尚为太子,身边除了青梅竹马的太子妃吴婉,还有那时身为侧妃的德妃。太子善待妃妾,后宫一向和睦。五年前荣登大宝之后,宫里新人频出,却依然待身边旧人如故。此番突然将其撵了出宫,坊间皆说是后宫宠辱历来如此,重情如当朝这位天子也不例外,但他景偌若是也如此想,便就不配做这静王爷了。
“你这算盘打得甚好。淑妃突然暴毙,你一个字不说,天下人已经顺理成章把罪名栽在我头上。有了身孕的德妃,你则瞒住所有人将她撵走,如此,过得三五年你若是还治我不住,终还有个她带着孩子在外领兵做接应。”
他俯身趋近景熙,盯着他双眼忽然笑出声来:“只可惜,‘墨殇’再令我痛不欲生,我也死不了。你费尽心思想把我逼到绝路成为众矢之的,可我偏就不稀罕你这个江山!我只把这一辈子的时间,用来将你的朝庭搅得永无宁日!”
他隔着龙案恶毒地轻笑,每个字都像是刚刚打磨过的刀刃,在空气里划出刺人寒意。
景熙定定与他对视,目光既无怒意也无躲闪,只是反映着他眸子里的冰冷。
“陛下,王爷,”门口太监抖瑟进来,“工部侍郎求见王爷。”
工部侍郎这一觐见,便就打断了这一室诡谲,,于是皇帝做回了皇帝,王爷也做回了王爷。
求见为的是治理沪河水患而需铸造铁基大坝一事。大坝已铸成大半,原来所需铁矿皆由均安府所出,但因近来雨水过多,均安至沪河间驿道被山体滑坡所造成的泥石流所阻隔,清除也需得个把月上,再等它矿至已不现实。于是奏请另外寻找铁矿以维持工事继续。
两人边回政事厅边商议。
“国内铁矿有五大处,离沪河工地近些的有黎县、湄州及淮阳,还请王爷示下,下官需与何处接洽方好?另则需请王爷写道荐书加盖文印,下官方可前去执行。”侍郎落后半步如是说。
景偌想了想,“最大产量的是哪处?”
“是湄州。”侍郎恭首。
“湄州?”景偌在子午殿前挑眉。片刻,他点了头:“那就湄州罢!”
出得殿来,景偌交付予怀靖前去与侍郎官办理此事,而后自己踱步往宫门处迈去。
春guang甚好,映得御花园内花影错落,垂柳依于湖边,于十来年前景象并无二致。
御湖里新荷茂盛,间或有点点荷苞初露,当年在那御湖中央的凤仪水榭里,头拱着头密谋如何偷摘湖莲来吃的两名天真少年,那躲在宫墙底下对着只从未见过的红薯商量着是烤着吃还是煮来吃的那对臭味相投的兄弟,如今一个成了世人眼里仁德兼备的万乘之尊,一个成了坏透了顶的摄政王爷。
“坏王爷”看起来心情却是不错,背手沿着湖畔慢悠悠地边走边赏着风景。遇见太医院的太医正踏着小木船采摘新荷,他也兴致勃勃凑过去打招呼。
“采荷叶包粽子?”他半蹲在岸边,信手撷了根狗尾巴草咬在嘴里。
太医很是吃了一惊,脚下的小木船都差点被踩翻。“王爷……您怎么……”
“给我几片!要老些的,我拿回府去烤鸡吃。”他很是自来熟地伸出手。太医怔忡,赶紧地分了半打给他,“王爷看着可够?”
“够了!”说是够了,却还没起身。“你是专治经脉五脏的陈太医吧?我跟你打听个事儿。”
“王爷有何吩咐,请示下。”太医十分惶恐。
“你说,从娘胎时带出来的心悸的毛病,该怎么治才好?”
太医怔了怔,想好了之后才回答:“这样的病症倒是难治些,最有效的办法是动手术,但是风险也很大。保守的治法是药物调理,病人平时行动也得多加注意。合适的时候可以用用猛药,不过具体还得看是什么情况。”他捋了胡须低头:“敢问此病人可是王爷府上的人?”
“不是。”景偌想了想,摇头。
太医深感可惜地说:“如若是的话,下官倒可以为这人用针炙治治看。即便是未能完全医好,或许有起色也未定。”
“除此之外还有没办法?”
“除此之外,”太医顿了顿,思索半刻才说:“先祖时《药史》上记载,黔南有种碧灵芝草是治心悸的不二良药,只要拿此物煎汤连饮一个月,无论患病多久,也定可痊愈。只不过此物甚为难得,须在阴寒之地方有迹可遁,且偏喜生长在嶂气迷漫之地,便是找得到,采摘时也极危险。”
景偌点点头,遥望天边舒气。
半刻,他扬起手里荷叶:“这个不错!吃鸡的时候我会记得你的。”说完拂拂袍子起身,潇洒离了湖畔。
依着湖岸长出的狗尾草们纷纷在迎风招展,几丛野花夹在里头轻舞。怀靖在他将要到达待诏处的紫轿前时赶了上来,将拟好的文书交与他看。他却理也不理,一拂袖径自入了大轿。
直到出了宫门,到了大街上,他才招来捧着荷叶的怀靖:“你回去告诉工部,他们不必派人去湄州了,本王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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