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风徐徐吹来,院子东边的两棵大枫树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树下,一袭桃红色纱衣的女孩儿正在蹦蹦跳跳地捡枫叶,青丝梳成简单的发辫搭在肩上,齐额的流海使她看上去小了许多。每捡一片叶子,她就会对着阳光看上面的纹理,然后眯眼而笑。
春月坐在窗前一边做绣花一边看着院子里的人,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孩子就是孩子,就三天前醒来的时候无声无息地哭了一场,这两日倒都挺高兴,仿佛什么都忘记了。
这时,忽见她一不小心踩到了落叶下的石块,小小的身影摇晃了两下,幸而没有跌倒。春月的心却几乎从胸口跳了出来,慌地扔下了手中的针线跑了出去。
“嫣姑娘,你没事吧?”春月扶住了她的肩膀,看到她脸色苍白,许是受惊了,便拉着她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温和道:“休息会儿吧,你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捡这么多叶子做什么?”
她抿唇笑了笑,带着些拘谨道:“我娘说把心事写在这上面,菩萨就会保佑的。”
春月一怔,问道:“你还记得你娘?”
“嗯。”她点了点头,拿着叠好的叶子轻挣开春月的手跑进了房里。
“慢点!”春月急急跟了上去。
她已经坐在了窗前,把叶子摊在了桌上,拉起袖子砚起墨来了。春月坐到了旁边,看着她,不禁道:“不知莲儿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她没有说话,很专心地在砚磨。
春月摇了摇头,燕园只有她们两个,这嫣姑娘又什么都不懂,真出点什么事,真是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莲姐姐不会有事的。”半晌,春月专心做针线了,却听到她说了这么一句话。春月的脸上露出欣喜之色,问道:“姑娘怎么说的这么肯定?”
“我感觉是这样。”她没有抬头,淡淡地说着。
春月叹息了一声,担忧道:“刘大人毕竟在这儿有根基了,昨天他的旧部去刺杀王爷,结果行动失败,死的死,分尸的分尸,我怕会连累到小姐。”
“那你去问一下啊。”
“燕园四周各处都有守卫,王爷不许我们随便出去,就是想法子出去了,也没处打听啊。那些个守卫或许能买通,只是他们身分低微,知道的也不过是些表面上的事罢了。”
她没有立刻回答,春月又道:“如今天下大乱,能好好活着就烧香拜佛了。街上的孩子都在唱一道童谣。”
“什么童谣?”她有了兴致,抬头笑了。
春月抿了抿念道——
一二三四五六七
懦燕佞韩与暴齐
五疆分裂谁救世
来年春日柳依依
懦必乱
佞必反
暴必亡
兮嘻兮嘻兮嘻嘻
“这是什么意思?”她听罢微蹙起秀眉,嘟嘴看着春月。
“这就是当今的形势,只是不知道来年春天会发生什么事。”春月说着有些担忧地叹了口气。
她笑了,“来年春天我肚子里的小娃娃就出生了。”
春月一怔,看着她灿烂的笑颜,不知明年这个时候,她还笑不笑的出来。她这孩子来历不明,萧王爷会不会留还是个问题呢。
这时忽听得后窗响动,紧接着就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破窗而入。嫣站了起来,微蹙着眉头,看到一个身着黑衣披着黑色披肩的男子站在厅中,他看起来和萧琛差不多年纪,相貌俊朗,气宇不凡,而且,她看着还有些熟悉。
春月已经跪在了地上行大礼道:“薛将军,您…...您这是…...”
薛长歌看着嫣,微怔了一下,呵呵笑了笑,举起手中的大木盒子道:“这是一些日常用的东西,给你们送来。”
“是你救的我?”听到春月叫薛将军,嫣才想起来,那天晚上她要晕倒的时候,是这个人从天外飞来接住了他。她不禁笑了,快步走到他面前,毫不忌讳地直视着他的脸,却见他微偏了头,目光闪躲着。
“姑娘,不能对薛将军这般无礼。”春月接过木盒,小声提醒着。
嫣嘟了嘟嘴,强调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也不能这样看人家啊,你是个姑娘家。”春月俯在她耳边说着。
“哦。”嫣点了点头,行了礼。
薛长歌面对着这个小姑娘还有些紧张,嘿嘿笑了笑,又一本正经道:“姑娘不必客气,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住在这座宫殿里的人,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的帮忙的尽管说。”
“薛将军真的可以帮我?”她的眼睛亮起来,欢喜地看着他。
“嗯,真的。”薛长歌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想看书,薛将军能不能替我找来?”
薛长歌抱了抱拳,“不知姑娘要看的书叫什么名字?”
“嗯……”她想起刘莲漪的那本书,笑了笑,“叫金钗记。”
春月的脸红了一下,看着嫣姑娘暗替她害羞,这不是那些无聊文人编的荒诞爱情小说么?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对薛将军说这个?
“姑娘,那种书不是你该看的。”她低声提醒着。
薛长歌却道:“没事的,我能买到。”
嫣欢喜不已,脸上绽开了笑颜,眼睛变成了月牙的形状,腮边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可爱至极。薛长歌抿起了唇,一想到她的身世,想她现在的境况,笑意变得牵强起来。
萧琛并没有想把过多的心思放在嫣的身上,她只是一个棋子,只要等待一个时机把她推去就好了。
此刻,他坐在景园宫的大殿里,环视着四周。这曾是前朝的皇宫,也许,也将是他的皇宫。只是,他现在在担心该怎样化解刘定这件事。外面已经有传言说他萧琛以怨报德,杀死了收留他的刘定,夺了钱塘城。这对他极为不利,对收服周边各郡拢络人心也极为不利。必须找一个下笔有神的文人写一个檄文诏告天下,才能够化解一部分人对他敌对情绪。
薛长歌飞檐走壁,从燕园一路来到了景园宫,跃进了大殿。萧琛抬起头,看到他黑着一张脸,便问:“怎么了?燕园有事?”
薛长歌单膝跪地,闷声回道:“一切安好,送了东西嫣姑娘很高兴。”
“高兴?”萧琛缓慢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眉头拧了起来。
“主子。”薛长歌看到萧琛脸上带着仇恨,又道:“我看嫣姑娘年纪还小,又失去了记忆,不会节外生枝的。”
“你怎么替她说起话来了?”萧琛不悦,站起来。
“属下不敢。”薛长歌忙道,“只是,只是觉得她太可怜了。”
“可怜之必有可恨之处!”萧琛冷声道。
薛长歌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萧琛微眯起双眸,又道:“一定要对燕园严加看管,不许任何外人出处。现在宫里面还没有关于皇后的消息,想必正在暗中寻找。记住,不许让任何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不然就…...”他说着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薛长歌抱了抱拳,飞了出去。
萧琛摇了摇头,他就是改不了这个飞来飞去的习惯,从来不会好好地进出,永远都忘记不了自己原本是个杀手。
他慢慢踱出了景园宫,漫无目的地走着。人道三十而立,他看着辽远的天空,不知道自己到三十岁的时候会不会坐拥江山,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还有十年。他的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自负地想着,凭着他萧琛的智慧,十年足矣。
想到这儿,他忽然觉得应该去看看他的宝贝,他到最后对付韩伍婿,对付萧璨的宝贝。
一近燕园,便觉得很安静,守门的侍卫面无表情地站着,看到萧琛到来作势要行礼,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喧哗。
一个清亮的欢笑声响起,萧琛停下了脚步,站在园门前的枫树下,看到窗前坐着的女子,她手里拿着一个绣花的撑子笨拙地一针一针地绣着。
“其实这是一件考验耐心的事情,姑娘要静下心来,而且要能坚持。”春月在一旁教着。
“唔……”她嘟起小嘴,看着绣坏的鸳鸯,怕是补救不过来了,“怎么办?”
“罢了,重新来过。”春月从她手中拿过撑子,又换了一个新的。
她却趁春月转身的机会,溜到了门边,嘿嘿笑着,“我明天绣新的可以吗?”
春月嗔起脸来,但又不忍心真的生气,唇边仍带着一丝笑意,无奈道:“你都溜走了还问我?罢了,反正这辈子长着呢,闲来无事,绣花的时间多的是。”
她眨了眨眼睛,又走到了窗前,很认真地问春月,“一辈子有多长。”
春月笑了笑,“很长很长。”
“春姐姐你告诉我,我是认真的在问。”她敛起笑意,很严肃地看着春月。
春月想了想说,“长的都会忘记时间。”
她抿起嘴唇,看着春月,对于这话似懂非懂。
这时一只花蝴蝶扑扑闪闪飞到了窗边,她的眼睛一闪,脸上绽开了笑颜,伸出手去捉蝴蝶,却把蝴蝶吓跑了。她撅了撅小嘴,提起裙摆,笑了一声,追出了门去。
“姑娘,小心点,别跑那么快!”春月一见忙跟了上去,这个姑娘真是孩子,一眨眼又对蝴蝶上心了。
嫣小跑着,笑着,根本没在意春月的话。蝴蝶仿佛故意捉弄她似的,每当她刚一靠近它就飞走了,她停下脚步的时候,它也会在前方不远处盘旋着,像要在等她去捉。
“姑娘,你追不上它的,别追了!”春月在后面跟着气喘吁吁。
“就是追不上我才追的啊。”她自顾地笑着,看到蝴蝶要飞到园外去,正要追去,却看到树下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风吹过,枫叶落下,盘旋在他的周围,像一幅绝美的画卷。
嫣笑了,提着裙摆走到了他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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