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静的,康熙好像忘了我的存在,微微阖着眼,淡然开口,谓太子道:“怎么不说了,说下去。”
太子立刻从座位上起立,躬身作揖,道:“是,皇阿玛,但儿臣怕再说下去惹皇阿玛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儿臣于心何安?”说罢,又躬身垂首,敬听康熙教诲。
我虽不知道是何事,但却还有这个眼力价,天家之事,总比我一介贫民重要得多,只规规矩矩在一边等候,不敢做出一丝一毫举动惹眼。
“你能有这个心,很好,”康熙轻轻抿了一口茶,抬头看了一眼太子,“但是朕要你记住,马齐此人虽是脑筋迂腐一些,才能却是有的,其居官勤慎,勉以始终如一,你是太子,处事不能这么小气,要不拘一格降人才,不避个人喜好,你明白了吗?”
太子听罢,面色微变,似乎有些微不耐,皱了皱眉,偷偷睨了一眼德妃,见她始终低着头,翘着兰花指上戴着假指甲套,拿着茶杯盖挑茶碗里的茶叶,一副漫不经心昏昏欲睡的模样,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上前一步,状似为难道:“可是,皇阿玛……马齐这么做,明摆了就是和儿臣过不去,儿臣是储君,总得拿出个储君的样子来,不能让他一个奴才骑到儿臣的脖子上去啊,长此以往,今后如何立威?儿臣认为,儿臣认为……”太子起先说的起劲儿,说到这里,终于想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康熙的脸色,吓得他一愣,声音也小了下去,禁了声,垂下头,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下,只偷眼瞧着康熙不语。
康熙握着茶杯的手依然很稳定,神色只一瞬间阴郁,继而又恢复正常,冷冷开口,道:“说,你认为应当怎样?”
太子似乎没察觉到康熙话语中的寒冷,听康熙这么说,猛抬头好奇的瞧了瞧康熙的脸色,与刚才并无二致,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现在见康熙问他,又受到的鼓舞,声音又大了起来,“儿臣认为应当革去马齐武英殿大学士一职,酌其回家反省,待想通之时,再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康熙忽然将茶杯重重往炕桌上一摔,气得脸色瞬间潮红,指着太子骂道:“混账,这是你应该说的话吗?你比朕还略知一二呢?你心目中还有朕这个父皇吗?还有我大清社稷,祖宗的家法吗?朕问你,革去马齐之职,你准备让谁来补上呢?朱天保?柴谦,还是你的奶兄凌普?”
朱天保,陈嘉酉,柴谦,王掞这些人都是**老臣,康熙这话说得够重了,太子这才明白过来康熙刚才的话语和表情的含义,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跪下去叩头,“皇阿玛说得是,是儿臣操之过急了,请皇阿玛息怒。”
早在康熙摔茶杯之时,德妃便吓得面色苍白,从大通炕上立起跳下,又因**女子不得干政,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跪在地上,膝行几步上前,跪在康熙脚下,抚着康熙的膝盖,道:“皇上息怒,当心气坏了身子,皇上息怒,当心气坏了身子。”又回头冲外间唤李德全进来收拾桌子上溅上的茶水,重新沏了滚烫的茶来。
康熙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瞥了太子一眼,亲自拉德妃起来。
德妃不敢再坐,亲自督促小宫女擦桌子,换被褥,太子也趁机从地上爬起来,上前接了李德全手中的碧螺春茶,吹了吹面上浮着的茶叶,亲自递到康熙手上。
我此时恨不能离太子远远的,以免康熙发泄太子不成把我拉出去砍了,又不能真当着皇帝的面闪到一旁去,只深深压下头去,不敢抬头看一眼。
我不能抬头,也就看不见此时众人脸上的表情,只知道我又跪了许久,连头都昏起来,一晃一晃的,血液一股脑都涌上脑海,涨涨的,发疼,眼前也有许多星星般的东西在晃来晃去,只求着康熙能快快记起我来。
似乎又过去了许久许久,康熙大概是消了气,太子察觉到了什么,回头望我一眼,笑道:“这次见到,小月子越发出落的好了。”
我此时真不知道是应该感谢太子还是应该痛恨太子,此君在此时提这些做什么?脑袋锈住了?趴在地上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听罢太子的话,也只得伏地谢恩道:“奴婢谢太子夸奖。”
康熙忽然出声道:“秀女董鄂.秋月,你抬起头来。”
我依言抬头,不敢正视皇帝的眼睛,只微微垂下眼,看着康熙胸前锦袍上的龙纹,道:“奴婢在。”
康熙凝视着我的眼睛,状似随随便便,谈天似地道:“你可知这次朕召你来,所为何事?”
我心里一凛,心知肚明,却是仍不敢直言,恭恭敬敬的叩了个头,道:“奴婢不知,望请皇上明示。”
康熙道:“你给朕出了个难题,朕还没有答案,想听听你的。”
我浑身一颤,勉强一笑,道:“奴婢不敢。”
只听康熙淡淡的道:“这次选秀,朕有三位皇阿哥来跟朕要同一个秀女,你可知这秀女是谁?”
我欲哭无泪,登时手脚冰凉,战战兢兢叩下头去,不敢做声,心念电转,“四阿哥是一定要和皇上要我的,十四阿哥必不肯罢休,这在德妃的话语里也已经点拨的很清楚了,那么另一个阿哥是谁?九阿哥?他不是十四阿哥最要好吗?怎么选择在这时插一杠子,这不是害我吗?”
“抬起头来。”康熙看着我点首道,“朕说过给你一次机会,今年你已经满十五岁,你可以告诉朕你的想法,朕知道你有话说。”
我听罢,伏地瞧瞧瞄一眼德妃,她坐在康熙膝下的偃月墩上,拿着茶杯给康熙吹着茶,淡漠的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从始至终没有看过我一眼,我心里一狠心,一咬牙,叩了个头起身朗声道:“奴婢单凭皇上做主,奴婢愿意服侍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