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弹直高潮,忽听一声刺耳的裂响,琴弦已然断裂。李师师蹙眉沉吟——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断弦了。她呆坐了半晌,忍不住长叹一口气。“雪漪……”
“雪漪知姑娘如此牵挂,也不枉了她对姑娘的一片情谊。”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冷不丁把李师师吓得全身一颤。她转过头,只见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少妇,衣饰华贵,却不知是什么时候进到她房间里。
“李姑娘莫怕,我听姑娘抚琴,不忍打扰,不想惊了姑娘,实在抱歉。”那少妇微笑颔首,“我是雪漪的嫂子,姓苏,单名一个梅字。”
“是王妃娘娘,贱妾不知娘娘到此,多有怠慢。娘娘请坐。”李师师忙吩咐丫鬟奉茶。
“李姑娘,我今日是替雪漪来看望姑娘的。”
“雪漪她……如此记挂,我这个做姐姐的却不能为她尽绵薄之力……”李师师的眼光黯淡了下去。
“姑娘不必自责。”苏梅的语气也禁不住起了一点波澜。“雪漪知道姑娘已经尽力,她让我告诉姑娘,”她强压自己的哽咽,“请姑娘不要再为她劳神了,她……她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无怨无悔。”
李师师的眼泪无声滑落,晶莹如那雨后荷露。“难道娘娘也救不了雪漪吗?”她突然失声啜泣。
“雪漪如我亲妹,我此次赴京,就是为了救她。没想到奸臣当道蒙蔽圣听,我奔走了这近一个月,却还是无能为力。”苏梅凄然摇了摇头。“从前父亲朝中旧友,听说要与童贯为敌,全都借故搪塞,根本没有人愿意为雪漪说一句话。”
李师师心里一寒,一把拉住苏梅的手:“雪漪让娘娘带话,这……这是什么意思?”苏梅泪如泉涌,别过了脸去。
“娘娘!”李师师已经泣不成声:“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娘娘你说,有什么要我做的,我去求皇上,我去求高太尉……”
“李姑娘当真能如此为雪漪?”苏梅也忍不住握住了她颤抖的双手。
“贱妾与雪漪妹子萍水相逢,相交不过数日而已,但雪漪却是师师今生唯一知己。”李师师抬起头望着苏梅,“我相信若这次遇险的是我,雪漪也会如此的。”
“雪漪认姑娘是个知己,果然不错。雪漪让我告诉姑娘,姑娘不可为了她触怒皇上,若姑娘因她而失宠,她会愧疚终身……”
李师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有什么用呢?自己只是出身青楼的残蒲败柳罢了,只能以曲意逢迎来换得自己的一席立足之地,这一点早在她成为汴京第一名妓的那一天她就明白了。她不是没有过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报国之情,不是没有匡世济国的满腹经纶,只可惜身为女子,这便是最大的错,便是最大的无奈。她只能恭敬柔顺地去侍奉一个自己根本看不上眼的君王,而不是自己真正爱着的人;她只能看着自己在意的人一个个地从自己身边离去,永远也不能再回头看自己一眼。
“李姑娘请不必再伤心,”苏梅站起来,望了一眼窗外的落花阑珊。这桃花盛开之时是怎样的满园*,只可惜春风过尽,便自凋零。“雪漪是个勇敢的孩子,即便是死……总算俯仰无愧于天地,自己的心中,也不曾留了半点愧疚和悔恨。”落英缤纷是何等清婉决绝之美,当这一捧*全都化作漫天的浮云,或许这绚烂如烟花的落红,总是幸福的吧。
雪漪不会愿意如露如草木的,她想要的,是这哪怕只有一夕的绝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