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漪,我们真的不告诉林前辈,是钟离谷主指点我们去找她的吗?”出了长白山,两人一路快马加鞭,已经离辽阳府不远了。
“怎么会呢,当然要告诉了,而且还要添油加醋。”赵雪漪眨眨眼,笑道。
“怎么添油加醋?”
赵雪漪抿嘴一笑:“你等着看好戏吧。”
“偏就你这丫头鬼点子最多。”
“才不是呢。宁哥哥,你看。”赵雪漪说着撩起了袖子,耶律宁只见她一段手臂白皙光滑如秀池莲藕一般,原先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都已经不见踪影,不禁大是吃惊:“这……”
赵雪漪得意地笑笑:“这还要多谢婆婆,她忙了一整晚,帮我调制了灵药。我用了好几天才褪干净呢。婆婆说,没有了过去的伤,人才能真正重新开始。”
耶律宁叹道:“婆婆这一生,才是真正令人钦佩!”
按钟离肃的指示,耶律宁与赵雪漪打算取道辽境中京道、西京道,由雁门关入宋境至长安。孰料刚刚进入燕京外围,便听闻天赐帝耶律淳已经驾崩,遥立阴湘王耶律延禧第五子秦王耶律定为帝,因耶律定随耶律延禧北走,耶律淳之妻萧皇后称太后,奉旨暂代国事。
耶律宁听闻耶律淳驾崩,半晌做声不得。赵雪漪知他心中矛盾,他既奉了耶律淳为帝,自然应该忠于他,可偏偏他身为耶律延禧幼子,这其中的左右为难,自是可想而知了。赵雪漪小心问道:“宁哥哥,要不要回宫去叩拜一下先皇和太后?”
耶律宁想想,摇了摇头:“此去回宫,又要耽误一天的功夫。我们时间紧迫,还是等从长安回来再去拜见吧。萧太后奉旨监国,也不急在这一时。”
两人方出得燕京不到五里,一骑轻骑绝尘而来,拦住两人去路。马背上的人将身上黑色斗篷一掀,向耶律宁笑道:“殿下!”来人正是耶律宁的侍女桑雅。
“桑雅?”耶律宁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桑雅在城外迎接殿下和郡主,本是打算给殿下一个惊喜,悄悄尾随却发现殿下向西来了,便追了过来。殿下为何不回宫?”
耶律宁看了一眼赵雪漪,道:“我们有要事要赶去长安。”
“去长安?”桑雅一惊,两道目光直直向赵雪漪射了过去。“殿下要去宋境?”
“此事说来话长,桑雅,你先回去吧,我们办完此事即会北归。”
桑雅却掉转了马头:“说来话长,那殿下就路上慢慢跟桑雅说吧。桑雅也要随殿下去长安。”
“桑雅!你去长安做什么!”
“殿下要去长安,桑雅自然要随侍。此去路途遥远,桑雅随去照顾殿下。”
耶律宁看了赵雪漪一眼,见她一言不发,神色却似乎有些不悦。可他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桑雅,只得道:“好吧,不过我们到长安有要事要办,你可不许过问,只能在长安城等我们。”
“是!”桑雅笑逐颜开,完全不理会赵雪漪的表情。
赵雪漪本来想抢白她两句,但又一想,桑雅离宫,正好自己的四个丫头可以少受她一些闲气,她总不敢对自己怎样,也便作罢了。
几日中在沿途投宿,三人虽是同路行来,但耶律宁丝毫不掩对赵雪漪的关切入微,桑雅心中已是十二分的不悦。她虽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赵雪漪气度相貌都高华非常,与殿下实在是佳偶天成,自己相比之下直如粪土,一口气便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口中虽然敬称郡主,心里却不知已怨恨了多少遍。
这一日在路上打听,离雁门关已只有一天路程。这雁门关乃是宋辽两国争战数十年的关隘要地,如今非常时期,出入此地更是须得格外小心。
行至暮色四合时分,离前面的城镇似乎还尚远,耶律宁笑道:“弄不好今天我们又要风餐露宿了。”
赵雪漪正想说再往前寻一处能避风雨的地方,忽然听得西北角上传来阵阵马蹄声,似乎来了不少骑兵,耶律宁和桑雅也都回头看去。
天地相接之处,渐渐地出现了小队骑兵的身影,越行越近,一人高喊:“前面的人站住!”赵雪漪见是辽兵,条件反射便是心中一凛。耶律宁道:“别怕,是辽兵,不要紧的。”
那队辽兵行至眼前,已有人认出耶律宁,立时下马拜服在地:“参见许王殿下!”耶律宁正要叫他们起来,只见一人缓缓下马行来,耶律宁一见他,顿时脱口而出:“五哥!”
赵雪漪大吃一惊,朝那人望过去,只见他一身铠甲,皮肤黝黑,身材魁梧,这便是耶律宁的五哥耶律定?赵雪漪心里忍不住想:“这秦王倒是颇有一些君临天下的风范。”此时桑雅也已下马跪拜:“叩见秦王殿下。”耶律定看了一眼,道:“原来是桑雅姑娘,请起。”转向耶律宁道:“六弟,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耶律宁招呼赵雪漪过来,道:“雪漪,这是我五哥。”又转向耶律定:“五哥,这位是赵雪漪赵姑娘。”
赵雪漪向耶律定见礼,耶律定心中暗暗吃惊:“六弟何处寻来如此美貌的女子?”却只是微微一颔首,毫不掩饰自己的傲气:“六弟,你跟个南蛮子在一起做什么?”
耶律宁没有回答他,只是道:“五哥,你和父皇……近来都还好吗?”
“原来你心里还记挂着父皇。”
耶律宁听出五哥语气不一般,抬起头望着他:“五哥……”
“父皇还好,这次便是他命我亲自来引你回去。”
耶律宁心里咯噔一下,父皇如何知道自己在这里,会派五哥前来?他的确是很想见见父皇。当初金兵攻破上京,耶律延禧仓皇北逃,只随身带了轻骑入夹山,可是此地相去夹山绝非一朝半日的路程,不要说与长安更是南辕北辙。
“不瞒五哥,我有要事在身要赶去长安,劳烦五哥转告父皇,我办完这件事之后……”
“六弟,”耶律定不耐烦地打断他,“什么事比父皇还要重要吗?父皇有旨,你即刻随我前去见驾。”
“五哥……”
“你难道真的打算抗旨不成?”
耶律宁沉默了,看来父皇对自己降顺耶律淳的事已经有所耳闻,如果此时不回去,恐怕父子间隙更深。只是半月期限时日无多,耽误得一天,赵雪漪便有性命之虞,这可如何是好?
“宁哥哥,”赵雪漪忽然低声道,“此地离雁门关不远,不如你随你五哥去,我一个人去长安就好了。待你事情了结,我会在长安等你。”
“不行!”耶律宁想也没想便道,“两国战时非同往日,况且你现在入宋境若是被人认出来,麻烦可就大了。”他忽然想起,道:“那让桑雅陪你去长安。”
“不!不……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虽然赵雪漪并不见得怕了桑雅,但跟她单独在一起总是不会自在。
耶律宁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赵雪漪只身一人去长安,转头看了一眼耶律定,回身拉住赵雪漪的手道:“跟我一起去见父皇,我向父皇解释清楚,立即带你去长安,好不好?”
赵雪漪有些犹豫,“我……”
“雪漪,不用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你信不信得过我?”
赵雪漪嫣然一笑:“我怎会信不过你?我随你去便是了。”其实她心里着实有些害怕耶律延禧,不过她知道,自己的犹豫只会让耶律宁更加为难,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她虽然与耶律宁一同上路,但心里却有无数疑惑。只是想来自己这些疑惑,耶律宁定然也不清楚,索性也就没有向他提起。
到第二天夜里他们方才到了夹山,到得辽军驻地营帐安顿下来,已近深夜了。前表契丹人于五京建制,但上至王公亲贵,下至普通士卒,仍然习惯于四时狩猎,是以天祚帝逃往这深山中,没有金碧辉煌的宫殿,却也不觉为苦,放眼望去,山坳之中大大小小一片营帐,灯火闪亮,俨然一个山中王朝。耶律宁不敢耽误,立刻随耶律定去见驾,却没忘了将桑雅和亲兵都叮嘱一番,吩咐不许离开赵雪漪的营帐半步。
眼看耶律延禧的大帐就在前面,大帐之上旌旗飘飘,耶律定忽道:“六弟,你在燕京这半年,父皇可是时刻挂怀着你。”五哥虽然这样说,耶律宁却总觉得他语气不同寻常。
“五哥,你直说吧,你和父皇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小人言语?”
耶律定冷冷地“哼”了一声,大声道:“是不是小人言语,你自己去向父皇说明吧。”
说话间已行至大帐前,耶律宁还未来得及答话,耶律延禧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是宁儿到了?进来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