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夫的人马折损过半,在河间府联络当地官府,对方自然唯唯诺诺又派了精兵护送。之后一路倒是风平浪静,不几日已经到了平州。由平州城外出榆关,便会有皇上的人接应了。
苏亦夫屈指一算,他离开上京已经一月半之久,天气已日日见凉,这北地早已有了入冬的寒凉。也不知皇上病情如何?他有些着急,可是这一路诸多阻挠,实在无法加快步伐。眼见榆关远远映入眼帘,苏亦夫不禁长舒了一口气,朗声道:“大家辛苦了,前面就是榆关,只要出得关去……”
然而他话音未落,下半句已经卡在了喉咙里。
黄沙与蓝天的交界处,渐渐出现了九名劲装精骑的蒙面白衣人。
苏亦夫勒住了马:“苏亦夫何德何能,要劳上阳九骏亲自出马?”
“苏大人,在下不想与大人为难,留下这车舆中的人,弟兄们自然保大人平安离去。”
这上阳九骏乃是大金国令人闻风丧胆的精英,向来受完颜阿骨打亲自指挥,没料到今日竟然也会叛变。虽然明知是以卵击石,苏亦夫还是下意识地握紧了剑。
“苏大人就别挣扎了吧,这样只会让你我都难做。”另外一名白衣人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苏亦夫冷冷一笑:“这车中是皇上的贵客,你们受了谁的指使,敢在此拦截?”
“我们正是奉了皇上之命,苏大人打算抗旨不成?”
“一派胡言!只怕你们是奉了狼子野心的太子完颜杰之命吧。”
没等苏亦夫说第二句话,三名白衣人同时飞身而起,半空中利剑出鞘,寒光点点只向他而来。另外六人则毫不犹豫地扑向了林雨薇的车舆。
苏亦夫似乎完全不求自保,只求与敌同归于尽,这样的打法倒让三骏一时近不得他身。
“苏大人,我真是不明白,大路朝天你不走,偏偏要来争这羊肠小道,这又是何必呢?高官厚禄的封赏,真的比你的性命还要重要吗?你今日把性命丢在这里,又拿什么去享受那些锦衣玉食?”
苏亦夫没有回答,只是竭尽了全力,将自己的剑使到最快!
除了他以外,那些寻常护卫又有几个能拦住其余六骏?只不过是将鲜血喂给他们的剑,暂时拖延得一时半刻罢了。
林雨薇早把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她一手扣住千蝶针的机关,一手却拔下了头上的金簪握在手中。绝不能落在这群什么上阳九骏手里,若是苏亦夫不敌,她便即刻自裁!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堂堂正正!
忽听得一声剑入血肉之声,伴着一声惨叫,一个人直直撞倒了车门跌进来。这护卫当胸中剑,已经气绝,却仍双目圆瞪,直挺挺地躺在面前,林雨薇一惊不小,脱口惊呼了一声。苏亦夫听得她的声音,心中一急,弃了面前的三骏就朝车舆扑过来,可是三骏哪里肯放过他,一人挺剑直刺,只听得衣衫破裂之声,这一剑正中他后肩。然而苏亦夫居然不肯回身还手,只是飞身抢上车舆。
“哟,还是个美人。”林雨薇听得面前的白衣人开了口,这人竟是个女子。“可惜是个半老徐娘。”那女子娇笑一声,挺剑便刺过来!
“快躲开!”苏亦夫一声心胆欲裂的大喝。其实他怎么会不明白,上阳九骏的剑,林雨薇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怎能躲得开?可是他离那白衣人实在太远,相救不及!
车舆中传出一声女子惨叫,苏亦夫顿时胸中一凉,脑子里嗡地炸开了。他身后三骏本穷追不舍,听见这声音以为同伴得手,剑势便是一缓。
可是只是稍许的沉寂,一个白衣身影从车舆里跌了出来,胸前衣衫已被鲜血濡透,遮面的白纱上亦满是吐出的鲜血,早已气绝。三骏大惊,他们此前分明一查再查,这妙手医仙确实半点不会武功,怎么会起手就将同伴毙于手下?
苏亦夫一颗心犹自突突乱跳,扑向马车,叫道:“快走,出关便有人接应!”当下手中一翻,一把闪亮的匕首就朝那拉车的马臀上刺过去。那马吃痛,一声长嘶,撒开四蹄飞跑起来。
苏亦夫这才回身,迎上朝马车扑过去的三骏。
“呵,恩州城外那两箭竟然没射死你。”苏亦夫忽然冷笑道。
面前一名白衣人沉默了一下,道:“苏大人好眼力。”手中的剑却是杀气更盛!
苏亦夫手下的人早就已经横了一地,转眼之间又有两人飞身朝那马车追去。苏亦夫挡开面前的一剑,当即转身奔出,可是他的身法却不见得快过那两人,对方已经堪堪攀上了马车。
“想跑?”白衣人一声冷笑,飞身一挥剑,那高头大马被拦腰斩断,刹那间鲜血狂涌!另一名白衣人也不甘示弱,起身一剑,那车身哗啦啦一声大响,竟在他剑下裂成无数碎片!
林雨薇只觉被一股大力狠命一推,整个人朝前跌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手里的金簪也脱手飞出。
白衣人二话不说和身直扑,剑锋闪动着沁人心脾的寒意,倏然间刮过林雨薇的肌肤。罢了!林雨薇闭上了双眼,可是在这一刻她心里却涌起了一丝不着痕迹的思念。
忽然有什么液体撒在了她的衣服上。林雨薇忍不住睁开眼,面前白衣人的动作就僵硬在了将要刺出的这一剑,然后就这样颓然倒了下去。直到他倒地林雨薇才看见,一枝箭正中他的后心。
又是他!
林雨薇挣扎坐起来,举目四顾,想要看清这射箭的人。可是她只看见了朝她扑过来的另一名白衣人。阳光有些刺眼,却一点也不温暖,映着白衣人手里的剑光,反而显得很是冷酷。
苏亦夫一心扑过来施以援手,背后三骏的剑刺到却无暇顾及。这三剑毫不留情,一中左肩,一中后腰,一中大腿,他的身子蓦地扑倒在地。
在他倒下的一瞬间,他看见两个黑衣的身影从旁边飞掠而出,身法之快,出手便挡开了向林雨薇刺过去的一剑。
苏亦夫顿觉又有了力气,一个翻身从地上跃起,刷刷刷连还了三剑,倒逼得三骏后退了两步。他抽空看了一眼,那两名黑衣人武功似乎远在自己之上,心中大感放心,不管来头如何,不管是敌是友,这一刻只要救得林雨薇,别的都不做计较了。
上阳九骏已经毙命了两骏,苏亦夫本来已经不足为惧,谁知半道上杀出两个黑衣人,剩下的三骏一齐冲了上去!
“老三,老六,别理会这病夫了!”眼见苏亦夫已经支撑不住,他面前的白衣人喊了一声,三人竟都调转剑锋,向那两名黑衣人而去。
两人原本以二对四已经有些吃力,现在竟变成了以二对七。苏亦夫大急,他太清楚上阳九骏的实力,这两名黑衣人武功再高,也敌不过七骏联手!他几乎是手脚并用爬到林雨薇跟前,伸手扶她起来:“夫人……”他开口才知道自己已经喘息成这个样子。“你没事吧?”他见到林雨薇满身鲜血大惊失色,进而才发现这些血并不是她的。
“夫人,走,快走。”他顾不得什么礼节,一把抓住了她。
林雨薇转头朝那两名黑衣人看去:“他们……”
“他们为救你而来,你在这里帮不了他们,只能添麻烦!你平安离开,他们方可脱身。”苏亦夫这话在理,林雨薇只好一点头,随他往榆关城楼而去。
然而苏亦夫只走出了几步,脚下一软便倒在地上。林雨薇大惊,这才注意到他身上早已伤痕累累,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浸得看不出伤口究竟在哪里。
“苏公子!”林雨薇急忙伸手去搀他,苏亦夫却摆摆手:“夫人,快走,出了关自有人接应,你告诉他们,老爷要的灵芝已经送到了,他们自然明白。”
林雨薇望着他惨白的面容,心里涌起一阵莫可名状的感觉。她曾经对这个人恨之入骨——可是就在刚才,他拼了命救她。
“起来!一起走!”林雨薇喝了一声,俯身搀住苏亦夫,将他的手臂绕在自己颈后。
五骏望着身边倒下的两名同伴的尸体,眼中皆闪出了仇恨的火光。两名黑衣人已有些喘息,可是他们挡住了去往榆关的方向,而他们的剑竟水泄不通。
“阁下是何人?我们此行乃是奉了太子之令,取那宋国医者的性命,难道你们连太子之命都敢违抗吗?”
两名黑衣人却不答。
“少跟他们罗嗦。”旁边一名白衣人喝道,挥剑便扑过来。他已然看出,这两人剑法高明,但其中一人内力却比另一人见弱,他的剑便直向那人而去!
五骏已经将两人围在了一个圈子里,可是这两人的剑此刻却像一条软鞭,缠得他们任何一人都无法脱身去追那渐渐走远的女医者。
剑气划破了呼啸的风,黑衣人手中的剑直取对手的咽喉!他听到了背后的风声,可他却无暇回手。这一剑若不刺出,对方的剑就会刺穿自己的胸膛。就在一刹那间,他的身前和身后同时响起两声利剑入体之声。然而他自己却没有感觉到疼痛。
他身后的白衣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突然窜出的第三名黑衣人,这人竟然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他刺出的这一剑。这一剑刺中了这人肩头,中剑之后他的手却还牢牢抓住了剑刃,让自己急切之间拔不出来。就在这白衣人惊呆这倏忽之间,前面的黑衣人一个回身,刺透了他的胸口!
恐怕他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苏亦夫到底在这里藏了多少人?
另外一名黑衣人受三人围攻,已经落在下风,不过是凭着自己剑法灵动,勉强保得了性命。这边五骏中又接连毙命两骏,黑衣人以二对三,却又渐渐扭转了局势。
那第三名黑衣人不顾肩头受伤,拔刀揉身而上,这一刀又快又准,正中无暇分身的白衣人后心!
林雨薇和苏亦夫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榆关外。仅剩的两骏见大势已去,互相使个眼色,抽身而退,一声呼哨,两匹黑马飞奔而来,二人翻身上马,向西面去了。
这无端端冒出来的第三名黑衣人却什么话也没有说,飞快地转身,几个纵落便消失在视野之外。
“没事吧?”赵雪漪揭下蒙面的黑布,拉过耶律宁流血的手臂。方才他们两个人都应接不暇,耶律宁硬生生用左手挡开了向她背后砍落的一剑。
“不碍事的。”耶律宁的眼睛却一直停在那名黑衣人消失的地方。
赵雪漪也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这人是谁?”
“不知道。”耶律宁摇了摇头。可是这人使的兵器是契丹人常用的短刀。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个黑衣人的身形有些像一个人,但他并没有说出来。他并非有心要欺瞒赵雪漪,只是他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向她开口。
赵雪漪刚想说什么,忽然胸中便是一阵翻涌,身子一软,耶律宁连忙扶住她:“雪漪!”他这才想起,方才她也中了背后一掌,连忙呼哨唤来自己的马,带她返回平州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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