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就在这上面。”耶律宁向身后的雪峰上一指,“还想不想再上去看一次?”
赵雪漪笑靥如花,理所当然地踮起脚,伸手从后面抱住了他脖子:“想。”
“我说过我要背你吗?”耶律宁略微一回头。
“说了。”赵雪漪向他脖颈中轻轻吹了一口气,笑道:“你说我想去哪里都带我去。”
耶律宁只觉颈中又酥又痒,下意识地便缩了一缩,他微微一笑,蹲下身子负起她。
“宁哥哥,”赵雪漪忽然低声道,语气中忽然没有了方才的娇憨,“干爹和干娘……是去了天上吗?他们还能看见我们吗?”
耶律宁一愣,不知她为何会忽然这样问。赵雪漪却只是望着他的侧脸,仿佛只是等着他一个回答,方能安慰她自己的心。
“他们会的。”耶律宁肯定地点点头。“林前辈离开长安前晚对我说,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你。她说你去国离乡,要我这一生定要好好待你。她这样牵挂你,此时在天上,定然也会看着我们的。”
“他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是吗?”
看着耶律宁郑重地点头,赵雪漪似乎欣慰地舒了一口气。“干娘知道了干爹的心意,一定不会再怪他了……”
“她早就已经不再怪他了。”耶律宁抬头望了望净彻如洗的天幕,轻声道。
“他们这样……真好。是生是死,再也不会分开了。”赵雪漪低声道。她的眼前浮现出钟离肃和林雨薇平静幸福的面容,似乎怕自己说话声音大了些,便会惊扰了这种平静。
“雪漪,”耶律宁忽然转过头,“是生是死,我们也不会分开的。相信我。”月色中他清俊的侧脸多了几分柔和,赵雪漪轻轻撩开他鬓边散落下来的发丝,在他耳畔道:“我自然相信你。”
耶律宁忽然停下了脚步:“雪漪,你快看。”
赵雪漪循声抬头,只见面前一片开阔,月影朦胧中氤氲着淡淡的轻雾,如九天仙子萦绕颈畔的薄纱,远峰都羞于颜色,躲进了这沉沉雾霭的深处。他们面前是冰封的天池,在这素洁清致的月影中反射着淡淡的微光,透明如清泉,素净如锦缎,光滑如玉帛,幽谧如白珏。就连风声都在这傲绝尘寰的静谧面前噤若寒蝉,天地悠悠,只剩下了眼前这一面玉璧,更将周围的一切凡俗之物都隔绝于它的清静之外。
这冰封的天池,与赵雪漪数月前盛夏时节所见,则是另一番径庭之色。然而这造化之神秀,四时之景,瑰丽秀奇,却不是言语可以描摹的。
赵雪漪屏住了呼吸,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双明眸贪婪地捕捉着面前的灵景。她历来喜爱山川之秀,此时方知这北国寒冬景韵的极致,恐怕都尽在于此了。她的心亦随着这透净的天池沉寂,荡涤。
耶律宁幽幽道:“数年前我来这里的时候也正是寒冬时节,那时我年龄尚小,只记得这里的干净。后来辗转南朝北国,今日才发现,原来这里还是最干净清澈的地方。”他轻轻握住了赵雪漪的手,深深地望着她秋波流转的眼眸:“雪漪,不管你信不信,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这里的山和水。那时你那样天真那样干净,却又那样淡薄,一点不像帝王家的女儿,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孩子。”
“当初带你北上,我心里暗暗发誓,此生定要娶你为妻,好好照顾你。我知道你在担心,你担心我们的明天——可是雪漪,明天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就像我们无数次险些命丧,却又都死里逃生。我们唯一能握住的是今天,是现在,”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如果一开始我们任何一个人没有这样执着,你我今天都不会是这个样子。但是我们一起经历的,早已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雪漪,嫁给我吧,我要你做我的妻,不管明天要面对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赵雪漪沉默了半晌,只是定定地望着耶律宁。在她面前,他的眼神始终那么澄澈,带着一些坚毅,又有些许不容置疑。
“我从前说过,我最喜欢你踌躇满志的样子。”赵雪漪嫣然一笑,踮起脚在他脸颊边轻轻一吻。
“你答应我了?”耶律宁的眼神闪动着狂热的迫不及待。
赵雪漪垂下了眼帘,轻轻点了点头。她忽然便被一把抱了起来,周围所有的一切就这样随着她的旋转化成了一道模糊的光影,眼前只剩下耶律宁容光焕发的面容。
赵雪漪闭上了双眼,尽情享受这轻盈如在云端的感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忽然就觉得,自己担心犹豫的一切缘起,都无足轻重了。不管明天有什么,总能一起面对。
耶律宁欣喜若狂,将她放下便急不可耐地道:“我们马上去请婆婆为我们主婚。”他当真已经再等不得一时半刻,拉起赵雪漪就要往山下走。
赵雪漪连忙拉住他:“你这傻子,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不睡觉,还不让婆婆休息么?”
“呵,”耶律宁傻傻地一拍脑袋,笑道:“我高兴糊涂了。”
“我总是答应你了,你还怕我反悔?”赵雪漪点了点他前额。
耶律宁笑着摇头:“我知道你言出必行,从不会出尔反尔,”他凑近了赵雪漪:“尤其是对我。”
“你这胡说八道的……”赵雪漪话才出口,丹唇已经被他吻住。这寒气彻骨的雪峰间,这清冷如水的月华下,她却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上一次他这样亲吻自己,也是在这天池边。不过那时,她以为自己快死了,而今时今日,即便是死了,即便是化成了灰,她也是幸福的,毫无遗憾的。
清晨第一缕晨光披洒下来时,赵雪漪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裹着厚厚的两层貂裘,在耶律宁怀里睡了一夜,而一直抱着她一动未动的耶律宁却衣衫单薄。赵雪漪的动静惊醒了他,他睁开眼来却还睡意朦胧,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美梦中。
“宁哥哥,快醒醒,天都亮了……还有六个病人需要换药……”赵雪漪急急地挽起头发。
耶律宁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脸上有淡淡的不情愿,却还是站起身来,整了整长衣。
赵雪漪将貂裘披在他身上:“你怎么就这样睡着了,着凉了怎么办?”
“哪里这么容易着凉,”耶律宁微微一笑,转身蹲下:“来吧,我们赶紧回去。”
“你还想背着我?”赵雪漪咯咯笑道,人却已经伏在了他背上。
“你以为我没发现呢,你那鞋子在这雪地里能走路吗?”耶律宁满不在乎地道,“除非你会飞。”
“我还可以脚不沾地。”赵雪漪笑着搂紧了他脖子。
眼看药王谷已在眼前,赵雪漪拍了拍耶律宁肩膀:“宁哥哥,放我下来吧。”
耶律宁侧过头笑道:“怎么,你怕被人看见了?”脚下却不肯停步,“我偏要让别人都知道,你昨夜都已经答应嫁给我了。”
赵雪漪脸上一红,咬了咬嘴唇:“你要是敢乱嚷嚷,我可真的反悔了。”
“是,大小姐。你总是这样矜持,你们汉人女孩子都是这样,自己心里明明喜欢,却又不敢开口。契丹女子就不像你们,她们从来都敢想敢做……”
“那你去找个契丹女子好了,何苦还要来招惹我!”赵雪漪忽然秀眉一挑,大声道,语气甚是恼怒。“放我下来!”她挣扎着跳下地来,头也不回就往前走。
“雪漪,”耶律宁大是窘迫,连忙拉住她的手,“好妹子,是我说错了,你别生气。”
赵雪漪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脸上又是焦急又是委屈,不由自主便心软了一半,却还是故意板起脸道:“那你以后不许再提什么契丹女子了。”
“好,不提就是了。”耶律宁虽然这样答应,却还是没有弄明白她到底为何会生气,雪漪从来不是那种乱使性子的刁蛮千金哪。还是自己真的一时得意忘形,说错了话?
“好吧,原谅你了。”赵雪漪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他手。
耶律宁喜出望外,倒像捡了个大便宜。赵雪漪见他忽然轻笑起来,道:“你笑什么?”
“我只是忽然想起来以前弟兄们常说的一个笑话,”耶律宁摇摇头,“萧铁奴萧将军有一次惹恼了他夫人,结果大半夜里光着膀子被赶出了帐。我想想他那样子就觉得好笑。”
赵雪漪也忍俊不禁,好容易忍住笑,道:“你们真是没口德,尽揭人家的短。”
“我只是觉得,”耶律宁摆摆手笑道,“比起那位萧夫人,你可是温柔了百倍都不止。”
“油嘴滑舌的,就会哄人家开心。”
耶律宁搂住了她肩膀:“那你开不开心?”
这回赵雪漪没有笑他,而是话锋一转:“宁哥哥,我正想跟你说,我们可不可以……暂时不要告诉婆婆?”
耶律宁脸上的表情呆了呆,道:“你是想等到婆婆找到了新谷主?”
“你总是知道我心意。”赵雪漪微笑道,她见耶律宁沉默不语,侧过头望着他:“你生气了?”
“我怎会生气?”耶律宁淡淡一笑,“其实我也有此意。两位前辈于我们既是恩人又是长辈,如今这个时候,确不适宜在谷中大办喜事。”他转到赵雪漪正面,望着她双眸:“我等着娶你过门,多久我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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