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宁听闻萧书阳来报林啸堂逃走,当即拍案而起。萧书阳垂着头不敢看他,他跟随耶律宁多年,此时却实在觉得自己无颜面对他。
但耶律宁并没有立即发怒,只是目光如刃直直望向他:“你从来不是玩忽职守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属下……属下……”萧书阳犹豫再三,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回事!说!”耶律宁的声音里是强压的颤抖。“今天有谁来过?”
“今天……是……”萧书阳额上的汗水涔涔而下,他嗫嚅了半天,却始终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不干萧将军的事,是我。”门口突然一个声音响起,耶律宁和萧书阳同时转过头去,只见赵雪漪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立在门口。
她这句话无疑是一百个惊雷同时炸响在了耶律宁头顶。
“王爷……”萧书阳呆呆地望着耶律宁,下半句话却死死卡在了嗓子眼里。此时他真的宁愿死也不想看到耶律宁脸上的表情。
“你再说一遍。”耶律宁的声音几乎变了调,实在难以想象这声音里夹杂了多少复杂的情感。
赵雪漪的脸色很是苍白,她的手也渐渐握紧,然而她抬起头来望着耶律宁时,眼神中却还是属于她的那种倔强。“是我击昏萧将军的,是我放走了林啸堂。”
只听啪地一声大响,耶律宁面前的案几竟被他一掌击得碎裂开来。
随着这声音,赵雪漪的身子瑟缩了一下,然而她脸上却仍然没有丝毫畏惧。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耶律宁几乎是在咆哮,帐外的士兵们都忍不住向这边紧闭着的帐门望了过来。
赵雪漪的双手也有些颤抖,耶律宁的眼神终于让她脸上现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从前无论她怎样胡闹,耶律宁从来未曾对她发过火,就算她惹下再多的烂摊子,耶律宁也替她一并收拾了,可是这一次,或许她真的弄得太过了。
“他曾经不顾性命劫狱救我,虽然我没有跟他走,但总是欠了他的恩情……”赵雪漪的声音颤抖得难以自持,她好不容易才将这句话说完整。
耶律宁三步并作两步便向赵雪漪冲过来,她忍不住便是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不过并没有力道落在她脸上或者身上,耶律宁只是一把抓起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拽了出去。
外面的士兵们怔怔地望着耶律宁,他的神情从来没有如此盛怒,他的动作也从来没有如此粗鲁。他几乎是一路拖着赵雪漪来到阵亡将士设灵的营帐,帐外几名守卫的士兵也被他吓住了。
耶律宁猛地将赵雪漪的手一扔,指着她面前的灵位怒吼道:“你对得起他们吗?”
赵雪漪脸色惨白,她的下唇都被她咬出了一道血痕。
“你知不知道为了这场仗虎翼军付出了多大代价?你今天……今天那副痛哭流涕的样子,都是做给我看的吗!”耶律宁的怒吼声远远传出去,帐外的士兵们顿时都鸦雀无声。
“我没有!”赵雪漪蓦地抬起头,大声道。她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仿佛最后一道防线被击溃,委屈、矛盾、痛苦、挣扎,全都在这一刻翻涌上来。
耶律宁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重了,可是此刻暴怒已经完全攥摄了他所有的情绪。只见他转向帐外,叫道:“来人!传执刑兵!杖责五十!”
“王爷!”萧书阳慌得扑通一声跪在了耶律宁面前:“这……郡主如何经受得起……”
耶律宁的吼声把他剩下的话吓得咽了回去:“经受不起当初何必要做出这样的事!”
闻声进来的执刑兵望着眼前的情景发愣,两个人的目光从耶律宁转向赵雪漪,又转回耶律宁。
“愣什么?”耶律宁的吼声吓得两个人全身一颤。“给我打!”
“王爷……这……”不明就里的两名执刑兵犹自发愣,这军杖可从来没有打过女人,更莫说面前的人是他们心目中的雪仙子,这军中的人有一半都是受过她的恩惠,今日才能好胳膊好腿地站在这里。
“不敢打?”耶律宁三两步抢过来,一把夺过了一人手中的军杖,“我自己来!”
两名执刑兵兀自没有反应过来,耶律宁已经一把将赵雪漪推倒在地,手中的军杖重重落了下去。
就在他这一杖下去的瞬间他感觉到了,赵雪漪生生受了这一下,丝毫没有运功抵御。然而事已至此,由不得他手下容情,一杖接着一杖便狠狠落在了赵雪漪背上。
赵雪漪嘴角都已经沁出了鲜血,她却犹自咬紧牙关一声也没有吭。里外的士兵都实在看不下去了,虎翼军中虽然素来军纪严明,可是此刻杖下的只是一个弱女子哪!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身影闪进来,只朝地上的赵雪漪扑了过去,正是芳琴。她扶住赵雪漪颤抖不已的身子,哀求的目光望向耶律宁:“王爷……别打了,别打了!”
耶律宁脸色一沉,向旁边的执刑兵道:“把她拖出去!”
“王爷!”芳琴被一左一右的执刑兵架住,只是哭叫道:“别打了,郡主……”
耶律宁不理睬她,手中又一次举起了军杖。
“王爷……”芳琴的哭声几乎歇斯底里,“当初郡主为了你受尽童贯那奸人的严刑,现如今你怎么还下得去手……她为了你放弃一切跑到这荒山野岭来,为了你她什么都不要了,你……”她说到这里早已是泣不成声。
耶律宁的手终于停了一下,此时一旁的萧书阳猛地跪了下来,死死挡住耶律宁的手:“王爷,别打了,郡主真的经受不起!”
随着萧书阳这一跪,帐外的士兵大多也都跪了下来,一人大声道:“王爷,仙子救过我们大伙的命,如今不管她犯了什么错,王爷也已经责罚过了,剩下的就让她将功抵过吧!”一时间周围的士兵纷纷附和,在他们心中,赵雪漪早就是他们的王妃,是救他们性命伤痛的仙子!
这一刻赵雪漪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耶律宁望着她,一指帐外跪着的将士:“你对得起他们吗?”
赵雪漪沉默不语,只是握紧了颤抖的双手。
耶律宁叹了一声,将手中的军杖重重一扔,向押住芳琴的士兵道:“放开她。”
芳琴蓦地跪在赵雪漪身边,抽泣着扶起她来,颤抖的手轻轻撩开她脸颊边垂下的发丝。
“把她带下去。”耶律宁冷冷道。
芳琴看了他一眼,就要开口,赵雪漪却忽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可她喘息着却说不出话来。她的额上已满是汗水,嘴唇都被她自己咬破,一身素服背后亦被一道道血痕浸染。
芳琴蓦地泪如泉涌,伸手架住她胁下,小心翼翼地扶她站起来。赵雪漪的目光向耶律宁望过去,可是耶律宁却转头望着外面,并不理睬她。
“郡主,我们走。”芳琴颤抖的声音中满是压抑着的愤怒和委屈。她让赵雪漪倚在自己身上,一步步朝外面挪过去。
正在这时忽然一行侍从匆匆走来,一见耶律宁便道:“参见许王殿下,皇上急召殿下立即去见驾。”
赵雪漪听见这话心中一凛,停步便回头望向耶律宁。耶律宁快步出帐来,向那侍从道:“知道了,我即刻就到。”
赵雪漪伸出手想去抓住耶律宁,他却只向芳琴沉声道:“送郡主回去。”他的脸色异常阴沉,连跟随他时日最久的萧书阳都不寒而栗。
“王爷,我随你去见驾。”尽管萧书阳的声音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他还是面容坚定地道。
耶律延禧的牙帐中烛火摇曳有如白昼,他端坐在上中龙椅,耶律定侍立在旁,还有一人剑眉大眼,身披重甲,正是耶律宁的三哥雅里。
耶律宁暗暗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跪拜:“儿臣参见父皇。”
耶律延禧端起面前的茶杯嗫了一口,目光从茶杯上方望向耶律宁:“听说你今日俘获的那名宋军统帅跑了?”
“是,儿臣监督不力,请父皇责罚。”
耶律宁波澜不惊的声音让耶律延禧勃然大怒,他将手中的茶杯猛地一摔,顿时茶水四溅。“监督不力?责罚?你就这样轻描淡写?你的军中竟会发生如此之事,你有几个头够责罚的?”
满帐的烛光都随之颤了一下,牙帐中一时静得有些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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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故意的,表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