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琴听见帐外轻轻的响动，放下手里的衣衫出来查看，原来是萧书阳等在外面。
“芳琴姑娘，郡主今日怎么样？”
芳琴点了点头道：“早上烧便退下去了，今日精神好多了，这会刚刚吃完药睡下了。”
“嗯，那就好。”萧书阳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生搬硬套一些话来和芳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
“将军，是王爷让你来的么？”
“不，不是。”萧书阳左顾右盼了一番，又道：“王爷说……”可是王爷到底说了什么，他却又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将军，到底有什么事？”芳琴的眉头微微一蹙，萧书阳今天的样子实在很是奇怪，他从来都不是藏得住话的闷葫芦啊，更何况此时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实在跟他高大威猛的外表相去甚远。
萧书阳一见她蹙眉，顿时急了，还当她听得不耐烦，忙道：“琴姑娘，其实……”他终于决定豁出去了：“其实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他突然塞给芳琴这样一句话，芳琴只觉得如同头上猛地挨了一记闷棍，整个人都懵了。萧书阳急切地看着她，像是迫不及待地等着她的答案，却又怕她说出自己不愿听到的那个回答。
待芳琴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了什么，她的心顿时狂跳起来，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她还没有这样想过，真的没有。“将军……”芳琴的声音有如蚊呐：“芳琴……不敢高攀……”
“什么高攀低攀的，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心里到底愿不愿意，你……你心里喜不喜欢我！”萧书阳已经急了。
芳琴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也低到几乎听不见：“我……我是郡主的陪房丫鬟……”
“这有什么打紧的，只要你愿意，我便去向郡主讨了你，王爷自会另外安排人服侍郡主。”萧书阳显然没有听懂她说的“陪房丫鬟”是何含义。
“将军！”他就是死不开窍，芳琴也急得一跺脚，她看了看四下无人，壮起胆子道：“郡主将来是要嫁给王爷做王妃的，我……我们也是要跟着郡主陪嫁的！”
“你也想嫁给王爷做侧妃？”萧书阳愣住了，呆呆望着她。
芳琴又窘又急，跺脚道：“什么侧妃，我们是郡主的陪房，郡主嫁到哪里，我们就要跟到哪里！”
萧书阳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知道王爷除了郡主谁都不会要的。”
芳琴的脸腾地涨得通红，脸上微怒：“芳琴虽是下人，却也不是白白给人侮辱的。”她说着就要抽身，萧书阳却抓住她手腕不肯放手：“我哪里侮辱你了？我是说王爷只会娶郡主一个人，不会要什么侧妃的。”
“王爷要也好，不要也好，我们总是要跟着郡主陪嫁的！”
萧书阳似乎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即便耶律宁不要，她们还是要陪嫁。芳琴见了他这副样子，窘得不知如何是好，猛地抽出自己的手腕：“你这榆木脑袋！”
“我确实是不明白！”萧书阳再次抓住了她：“你喜欢的是王爷？”
“你别胡说！”芳琴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跟这个萧书阳怎么就是说不通呢？萧书阳盯着她的目光让她一阵慌乱，索性豁出去了：“是！我是喜欢你！可是……可是我们是要做郡主陪房的！”
萧书阳眼中的狂喜还来不及浮上来，便被她的后半句话冲了下去。他愣了愣，待确定这话的确是芳琴口中说出来的，顿时胸中血气上涌：“既然喜欢我，又为什么要随郡主嫁给王爷，这是哪家的规矩？我们现在去找王爷，或是去找郡主，看他们究竟是放不放你！”
他真的拉起芳琴就要进帐，芳琴惊得魂飞魄散，死命拖住他：“你疯了！郡主……郡主歇下了！”
“那就等明日，明日我们去找郡主说个明白，凭什么她嫁谁你们就要嫁谁，这是谁立下的规矩，我不相信你告诉郡主，她却会不放你！”
“这样不要脸的话，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向郡主去说！”
萧书阳将她的手一甩：“这哪里不要脸了？喜欢一个人，就是不要脸吗？”
“我跟你说不明白！”芳琴的眼泪夺眶而出，“总之……总之芳琴配不上将军，芳琴不敢高攀，只愿将军早日觅得佳偶！”
她说着就要转身，却被萧书阳牢牢拽住：“什么配得上配不上，佳偶……佳偶我已经找到了，可是她却对我说她一定要嫁给旁人！”他的语气轻柔了一些，“琴姑娘，我没有这样想，王爷和郡主也没有这样想，为什么你一定要逼自己呢？你总说郡主要怎样要怎样，你为什么不敢大胆地说出你自己想怎样呢？”
芳琴显然被他这番话吓到了，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想要怎样，或者说她从来不敢去想，这许多年来，她的眼里只有郡主，她亦早就认定，自己这一辈子眼里心里只能有郡主一个人！
萧书阳见她不语，又道：“琴姑娘，我不管你说什么该不该，能不能，我只问你，你心里究竟愿不愿意，只要你愿意，我们去求王爷去求郡主，他们不会不答应的！”
“我……我从小与郡主情同姐妹，我不能离开她。”
“谁说要离开了？”萧书阳哑然失笑，“我也从小便跟着王爷，今后也会做他副将，怎么会要离开？”
芳琴仍旧沉默不语，萧书阳急得几乎要跳起来：“我只要你一句话，你究竟愿不愿意！”
芳琴心里其实有几千几万个声音想要冲口而出说愿意，可是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偏偏就有一道门牢牢挡住了这些声音，让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没有去想挡住她的到底是什么，或许是她的瞻前顾后，或许是她茫然不知未来，或许，根本就是她从小便被牢牢灌输的那些念头。
她忽然就明白了，郡主做出今天这些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
她心里波涛汹涌得惊天动地，然而萧书阳却只听到她“我”“我”半天没有吐出第二个字来。
“琴姑娘，我今天把话摆在这里，我就等着你点头，你一天不答应我便等一天，只要你答应，你不愿开口去求郡主，我替你去求！”萧书阳一口气撂下这句话，转身便走了，留下芳琴一个人站在当地直发愣。
“雪漪，难得今天天气好，出去走走吧，你不能总这样不出门。”耶律宁说着便取过一件银鼠小坎肩要给赵雪漪披上。
赵雪漪却向旁边躲了躲：“不，我不想出去。”
“怎么了？”耶律宁伸手去摸她额头：“还是不舒服吗？”
“没有。”赵雪漪拉住他的手，“我就是不想出去。”
耶律宁笑道：“你是怎么了，平常你天天脚不沾地跑去照顾伤兵，连上战场都死缠烂打要跟去，现在怎么连门也不肯出了？将士们问了我好几次，仙子的伤病怎么样了。”
他最后一句话出口，赵雪漪眼中突然闪现出奇异的光彩，耶律宁收敛了笑容，望着她道：“雪漪，你是不是担心将士们会……”
赵雪漪咬了咬下唇，双手拽紧了裙裾。耶律宁握住她的手，道：“别怕，他们不会怪你的，你总不能始终躲着他们，来。”
耶律宁的眼神满是坦然，赵雪漪与他目光相接，突然心中便安定了几分。她想了想，依言跟着耶律宁出帐。
帐帘一撩起来，春日炫目的阳光便刺得赵雪漪睁不开眼。她下意识伸手去挡住，眼光正好看见远处意气风发正在训练的将士们。
枯枝渐渐长出了新芽，连远山也都有了星星点点的翠绿。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仅剩的最后一番袭人的春寒，也被耶律宁握住她的手挡在了外面。
“快看，雪仙子！”一个声音突然叫起来，接着是好几个声音：“将军，练了大半天了，休息一会吧。”
“呀，臭小子，学会偷懒了。”萧书阳虽然这样说，脸上却也是笑吟吟地：“一炷香时间。”
士兵们欢呼雀跃，一拥而上全都奔了过来：“参见王爷。仙子你可来了，大伙都念叨你好几天了。”
“我……”赵雪漪望着面前将士们的笑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仙子你别再难过了，那南蛮子逃走也不是你的错。”
“就是，仙子好心去看他，他却不识好歹胆敢劫持仙子……仙子你千万别在意，下一次再让弟兄们逮着他，先乱棍打一顿替仙子出气。”
“别别……”赵雪漪急忙摆手，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转头去看耶律宁。耶律宁朝她淡淡一笑，目光中透着些狡黠。
士兵们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耶律宁笑道：“好了好了，人也见到了，今天的训练还没完，赶紧回去！小心萧将军收拾你们。”
士兵们一片扫兴的叫声，却都你推我揉地笑着一路小跑回去。
“我说将士们不会怪你，可有说错了？”耶律宁望着他们的背影笑道。
赵雪漪也微微一笑，迎着阳光抬起头望着他：“宁哥哥，谢谢你。”
“啧啧，这话听着怎么如此不顺耳……”
赵雪漪咯咯浅笑，在他肩头轻轻一捶。“虎翼军一直都这样就好了。”她远远望向那些意气风发的身影。
“虎翼军一直都这样。”耶律宁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