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姬,皇上急诏宗姬进宫见驾。”
“王公公,有劳回禀皇上,我即刻进宫。”赵雪漪方要叫丫鬟来更衣梳妆,那王公公却抢在了头里:“宗姬,皇上急诏,请宗姬这就随臣进宫。”
赵雪漪觉察到王公公语气不一般,回过身来,王公公打躬又道:“宗姬请吧。”
赵雪漪心中一紧,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郡主!”茗书正好出来,见了这一幕也知不好,三两步冲过来:“我们陪同郡主一起去见驾。”
“下作丫头!皇上召见宗姬,你一个丫鬟,吃了豹子胆敢在这里大呼小叫!仔细你……”
“王公公!我再怎样也还是宗姬的身份,丫鬟越礼自有我来责罚,还轮不到你来说话!我随你去就是了。”赵雪漪冷冷打断他,转身就要走。
“郡主!”茗书慌得扑通一声跪下:“让我们随你去吧!”
“混账东西,圣驾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不知好歹的丫头,我看你最近心越发的野了,立刻给我收拾东西滚回冀州去!我回来的时候再见到你,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赵雪漪将她重重一推。
茗书听出赵雪漪话中之意,假意哭着道:“是。”
王公公早已听得不耐烦,又催促道:“宗姬请吧。”
赵雪漪一踏进大殿,便知大事不妙。皇上端坐在上,皇后、崔贵妃随侍,旁边还有蔡京、童贯。那蔡京早在宣和二年六月便致仕,只是每月初一和十五前来朝见。他与童贯那阉人沆瀣一气,都是赵雪漪从未给过好脸色的。
“雪漪叩见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赵雪漪强压心中的慌张,上前见礼。
“起来吧。”徽宗的语气冷淡淡地。“崔爱妃,你先说。”
“是。”崔贵妃起身道,“皇上,前日里皇上恩准臣妾妹妹妹夫进宫探望,臣妾在妹妹那里却听到,如今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说永安宗姬与不明身份的男子来往,甚至曾经夜不归宿,大损皇家威严。”
“崔贵妃,你今日兴师动众,就是叫皇上和本宫来听你这等无中生有的言语吗?”皇后极是不快。她倒并非有心为赵雪漪辩白,不过是极其厌恶崔贵妃罢了。
“皇后娘娘莫急,听臣妾细细道来。臣妾也是想要为宗姬开脱,这才暗中派人观察,臣妾也想证明宗姬无辜,好叫这流言不攻自破,岂料这调查的结果,却叫臣妾不知如何是好。臣妾思量再三,为了皇上的江山社稷,只好大义灭亲了。”
“启奏皇上,臣今日所奏之事,与贵妃娘娘竟然不谋而合,足见此事绝非捏造诬陷!”童贯在旁痛心疾首。
“哦?童太师所奏亦是此事?”
“童太师!”赵雪漪忍不住怒道,“你为了私仇便如此诬陷于我!皇上,王府上下家丁奴仆皆可证明,雪漪绝无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宗姬莫要着急,臣要说的可不止这些。皇上,这等之事大损皇上威严,臣自然派人秘密调查。岂料查出来的事情……”童贯满脸为难,欲言又止。
“到底查出了什么样的事情?太师但说不妨。”
“皇上请看。”童贯说着一拍手,两名太监抬着一件物事上前来,那东西用黑布盖着,看不清是什么。待送到童贯面前,童贯将那黑布揭开,赵雪漪几乎要惊呼出声!
那是一只铁笼,笼子里赫然是两日前北上送信未归的燕隼凌霄!往日威风凛凛的凌霄此刻羽毛凌乱,萎靡不振,翅膀上赫然还有血迹。
“童贯!你……”赵雪漪不禁大怒!
“皇上,这是臣昨夜于宗姬府外截获的,这畜生异常凶狠,还伤了臣手下。与这畜生一同截获的,还有一封信。”童贯说着将信呈上。
赵雪漪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咬紧嘴唇,拼命忍住想一掌毙了童贯这阉人的冲动。
“太师,这信中……这信中并无暧mei言语啊。”徽宗将那信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信中除了一些日常的问候之外,好像没有什么越礼之言。
“皇上,这信中确无亲密言语,但是臣发现的不是这个。”童贯猥琐的脸上浮起恶毒得意的笑容。“皇上,这畜生名为燕隼,在我宋境极为少见,倒是北边契丹人常常在打猎时用它来搜寻猎物,是以契丹人家中多有驯养。皇上请看,这纸质也并非中原所产,臣特意拿去问了长年在北征战的将士,这种纸,乃是产自契丹辽地。”他阴毒的目光落在赵雪漪身上,“宗姬不但伤风败俗,而且还勾结敌国,出卖大宋!”
“童贯!仅凭你一人之言,便能诋毁得了我吗?便是这燕隼来自辽地那又如何?这信中可有通敌卖国之言语?”
童贯却不与赵雪漪理论,只是转向徽宗:“皇上,您仔细想想,那日宗姬力阻皇上下诏与金国结盟,都是为了什么?若非她私通辽贼,又怎会费尽心机要皇上不与金国结盟?
“皇上再请看这信,这字迹落笔有力,显是出自男子之手,这写信之人若与宗姬真无私情,大可光明正大地往来,为何要偷偷摸摸派这畜生送信?”
徽宗将那信又看了一遍,一面不停地点头称是,也不知是说这信确是男子所写,还是说“太师所言甚是”。
事已至此,赵雪漪亦不再争辩。佞臣当权,圣主昏庸,当真是大宋气数已尽么!
“雪漪,你如何向朕解释?”徽宗终于放下那信,又露出他的脸来。
赵雪漪轻轻摇了摇头,跪了下来,朝徽宗叩首三下。“雪漪已不需解释。”她双目含泪,却面带微笑,童贯正奇她怎么还笑得出来,赵雪漪缓缓起身,昂首道:“生既相爱,死亦何憾!”
这话从她口中说出,竟如此的铿锵有力,连童贯、蔡京都是一震。
“那宗姬是俯首认罪了?”童贯笑得阴毒。
“皇上明鉴,雪漪虽与辽人有情,却没有做过任何伤风败俗的苟且之事,更无半点通敌卖国,欺君罔上之事!恕雪漪无罪可认!”
这话掷地有声,连左右太监宫女皆是为之动容。
“雪漪,你……”皇后也是怫然变色!
“皇上,宗姬通敌卖国,却言无罪可认,看来还需要一些审问,让她供出背后同党!”
“不错,太师所言有理。林将军来了吗?”
“禀皇上,林将军早已经到了,正在殿外等候。”
“快传!”
京师禁军统领林宗亮闻诏,忙趋步进殿。“臣林宗亮叩见皇上、娘娘、童太师、蔡大人。”
“平身,林将军,想必今日诏你来的目的,你已经知道一些了。传朕口谕,永安宗姬通敌卖国,混淆圣听,念其父与朕手足之情,将其暂且收监,由林将军亲自审问。林将军,你再派人去王府搜查,同党一律收监!”
“皇上!雪漪的事情下人无人知情,所有罪责与他们殊不相干!况且雪漪绝无通敌卖国之行,望皇上格外开恩!”赵雪漪再跪叩首。
“好吧,”徽宗犹豫了半晌,终于不顾童贯的一再暗示,网开一面:“朕念你救驾有功,在案情尚未查明之前,暂留你王府一门。”
童贯虽然不满,但转念一想王府之中除了赵雪漪皆是下人,不过是树倒猢狲散,只怕也不会有什么突破,终于不再赶尽杀绝。
“皇上,宗姬通敌卖国,她的话自然不足为信,皇上是不是该重新考虑一下?”童贯已经迫不及待。
“不错。朕即刻传旨,与金国结盟。”
“皇上圣明!”童贯已经掩饰不住小人得志的嘴脸。
“皇上!”赵雪漪不顾一切挣扎站起,却被林将军所制。“皇上!童贯收了金人的贿赂,他才是通敌卖国之徒!金人屠戮我大宋子民,皇上难道忘了?此时决不可与金人结盟,否则我大宋……”
“住口!童太师对朕忠心耿耿,何来通敌卖国之嫌?林将军,将宗姬押下去吧。”
“是!”林将军喝声:“来人!”竟有数十佩剑披甲的禁军进殿来,将赵雪漪半围了起来。另有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押住了她双肩。
“皇上派来禁军,是怕雪漪会狗急跳墙,起心行刺吗?”赵雪漪双目中隐隐泪光闪动,语气却是出人意料的平静。也许当一个人心寒到极点的时候,即便身负天大的冤屈,也无心争辩了。她轻轻一挣,左右士兵只觉一股大力击向自己,手便不由自主地松了。与此同时,周围的禁军都齐整整地拔出了剑,表情严峻注视着她。赵雪漪那日赤手空拳与刺客拼杀,早已传遍了京城,此刻情势如此,就连这百里挑一的禁军,都不禁心生忌惮。
赵雪漪却只是缓缓站起来,一字一句道:“皇上再要审问,雪漪也只是一句话,雪漪并未为了这儿女私情做出半点祖宗不容的通敌卖国之行!”
她转过身,向四周扫视了一眼:“不用你们押送,我自己走。”
满殿七尺男儿,竟为她的眼神话语所震,不约而同地让开了一条路。赵雪漪的表情没有任何悲伤,目光也没有一丝恐惧,只一步步向外走去,每一步都像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这些禁军精英的脸上。
赵雪漪走到殿门口,忽然停步转身,遥遥指向童贯:“你这贪得无厌的阉狗,祸国殃民,贻害我大宋子民,总有一天有人要叫你身首异处死无全尸!今日你作威作福,来日定遗臭万年,要你祖祖辈辈受万世唾骂!”
赵雪漪坚忍的面容浮起一丝冷笑,转身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那些禁军随后也跟了上去,倒留下大殿中一时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