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吱嘎吱嘎地在路上奔驰,马蹄声哒哒地急烈地踩踏着黄土地。
我睁开眼睛,躺在马车上,身下铺了厚厚的一层稻草,信陵君竟然给我睡稻草!他竟然把软褥换成了稻草!报复报复,我一定要报复,这个小人,我只不过和尉正见面而已,他用得着这样对待我吗!我心下一气,翻身起来,马车竟然没有帷幕,而是一片订得死死的木板门,怎么都推不开。
我这才想起,昨天晚上,我和尉正在外面,我正想起身道别,有人从背后把我夫掳走了!
这可非同小可,这可是绑架了呀!难不成他们绑架我向信陵君勒索钱财?那信陵君会给钱吗?几百万?几十万?来赎回我这条与他毫无关系的小命?
我从门缝里往外看,马车上有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看来依靠武力逃跑是不可能的了。
过了许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其中一个男人下了马车,往小溪边装了水,又跑了回来,从布袋里掏出麦饼,打开了车门。
我旋即躺倒装睡。男人自言自语地说:“还在睡啊?”随即拍了拍我,把我叫醒,我睁开眼睛,惊恐地看着他,缩到角落里。
一看到他,我就觉得这个人不简单。他二十出头,白皙的皮肤,长脸,尖下巴,两片嘴唇薄得很,眼睛小而有神,忽闪着一种谨慎却又狡黠的异样眼神。
“你是谁?你抓我来干什么?”
他蹲下来,看着我,眼神非常柔和,递过一个又厚又硬的麦饼说:“仙子,对不住了,我们没有恶意的,先吃东西吧,你一定饿了。”
我接过麦饼和水,我才不会饿着自己,想要在战争中争取上风,身体力量是绝不可少的。“你到底是谁?”
“我叫徐市。”
“徐市?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我们现在已经出了赵国,在齐国的土地上了。”
“什么?齐国?”我终于失去了冷静,吼道,“你们带我来齐国干什么!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到了齐国你就知道了。”徐市一直紧紧地盯着我,好像我是只妖精,要用他的火眼金睛看出我的真面目似的,我猛地打了一个冷颤,没有再发问。
徐市出去,重新把马车门板锁上。
“徐市,你是干什么的?”中途休息的时候,我问,夕阳下的徐市被霞光映照得周身铺满金光。
“方士。”
“方士?方术之士?那你是江湖方士吗?”
徐市露出骄傲的表情,说:“当然不是,我是大王最信任的方士,你不能拿我和那些江湖方士相提并论。”
我噗嗤一笑,管它是江湖还是宫廷的,还不一样都是相信神鬼的“怪力乱神”,都是迷信不科学,挂上方士之名实则专门骗人的。
就在我快撑不住马车的颠簸的时候,终于进入了闹市,我从门缝里往外一看,和赵国的街市不太一样,人们看起来悠闲自在,富足殷实,街边不但有斗鸡的,还有小赌场,小孩追跑着玩着足球。
呵呵,足球,现在应该叫蹴鞠吧,起源不就是在这么?我不禁由心一笑。
马车终于在一处宫殿停了下来。
门终于被打开了,两个士兵立于两旁,一个中年妇女探过头来,说:“姑娘,下车吧?”说完伸手把我扶下了车。
这是一处小庭院,但非常别致,庭院里种了密密丛丛的牡丹花,花气袭人,蝴蝶飞起飞落。
“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牡丹花了。”我跑过去双手包起一朵白色的牡丹花。
中年妇女掩嘴笑出声来:“是呀,姑娘,今年的牡丹煞是奇怪,平日里都是四五月开的花,今年倒是一直没开,前阵子突然冒出了花蕾,这几日竟开了起来,这种事在齐国还是头一遭呢。”
我回过头去,看着这些陌生的人,问:“你们是谁?”
中年妇女说:“姑娘,我们是大王派来服侍你的,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大王?难道是齐王?那这里是临淄了?竟然一来就让我住王宫了,看来我在这的待遇比在赵国好多了,终于遇到识货的了。
我走进房间,房间摆设都非常精致,方案上摆着胎体细腻圆滑的陶制水壶和喝水用的碗,陶壶样子特别可爱,脖子又长又细,肚子滚圆,盖子盖得细密无缝。
旁边立着一个青铜的人形灯,小人的两只手高举灯盏,足下踏着一条蜷曲的蟠龙。
里屋的东西也不少,铺褥整整齐齐地折叠在床上。床头摆放着铜镜和梳妆盒子。立着一只鸟形的青铜灯,这只青铜灯有些与众不同,因为它可以拿在手上,小鸟口含灯盘,鸟足则是灯柄。
侍女给我好了水洗澡,点着了灯,擎在手上,在前面给我引路,我一边洗一边想,齐国的亡国君是齐王建,在位44年,那么现在的齐王应该就是田建。我现在住进了王宫,人又是齐王派来的,那么就代表我也是齐王下令去抓我来的?为什么连齐王都知道我了,难道流言飞得那么快,连齐国都知道了我这个“宋子神女”了?
多日的奔波令我疲惫不堪,洗完澡,喝了一碗小米粥,我一沾床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叫了起来,侍女给我梳洗打扮一番,带我出了门。“这是去哪?”
“大王召见你呢。快走吧姑娘。”
来接我的马车非常华丽,亮光光的漆,两匹毛发漂亮的马,暗红色的帷幕,连马车里的空间都很大,散发着香气,铺着舒服的软褥子。这是王的马车吗?齐王建长什么样子呢?
但我没有见到齐王田建,坐在眼前,高高在上的,已至中年,却仍然美丽高贵的太后君王后——齐王田建的母亲,她不但影响了她的丈夫——前齐王田法章的治国主张和邦交之道,更对她唯一的儿子——现今的齐王田建的干政。
君王后本姓后,是当时太史敫的女儿,齐襄王田法章的王后,由于她的特殊姓氏,当了王后之后,不能被称为“后后”,所以历史把她称之为君王后。说起君王后,她也是一个奇特的女子。
公元前284年,燕国大将乐毅统领五国之兵,攻下齐都临淄,太子田法章随父亲齐湣王逃亡流落到莒城,齐湣王被杀后田法章化装成普通百姓,隐藏到莒城太史敫家做佣工,种园浇花。太史敫的女儿慧眼识人,看到田法章言谈举止非同一般,一见钟情,爱上了田法章,偷拿衣物食品赠送,暗中幽会。君王后无媒约之言,与田法章私定终身,其父故认为是玷污门风,不愿再见女儿,但君王后勇敢地冲破家庭的牢笼,还是嫁给了田法章。后来田单利用火牛阵破燕军,迎立太子回朝,是为齐襄王,复国后她被接到临淄,封为王后。
我是打从心眼里害怕这种女人的,满心计谋,安知她不是在得知家中那个佣工的真实身份就是太子之后,才决定与之私通的?安知是不是是出于对权术的渴望,而不是爱情。
她使我想起庭院里那株紫红色的牡丹花,美丽,却不张扬,遇喜不狂,遇悲不伤,遇胜不骄,遇败不馁,不似玫瑰的缠绵,不是荷花的清纯,胜似梅花的沧桑,也不比昙花不受尘世干扰,精明聪慧,执着要强,觊觎权力,在经历了风雨和年岁的洗礼,虽神态安详,却聪明至极,极有主见,狡黠老练,深具谋略。
君王后远远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问徐市:“就是她?”
徐市哈腰道:“回太后,就是她!奇景出现的时候,徐市也看到了,记得清清楚楚,定然不会有错。”
接下来君王后对我又是一番刨根问底的盘问,我依样画葫芦,像当初在赵国一样胡乱编了一遍。但君王后好像不怎么买账,始终盯着一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看不出她到底对我是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