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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雪与寒风

梁天监十七春二月的一个凌晨,下着大雪,威严的皇宫披上了洁白的衣裳。这是江南难得的一场大雪,冻住娇媚鲜艳的初春,此刻丁贵嫔的显阳殿前却人来人往,一点也不落寞。可惜丁贵嫔看不到这里的礼遇,她的生命正经历一场生死攸关的考验。

此刻还在来来往往的主要有三拨人。首先当然是皇家的大夫,丁贵嫔非同常人,虽然沒有皇后的头衔,可是她一直是当今皇帝最宠信的嫔妃,又是太子萧统和三皇子的萧纲、五皇子萧续的生母,太医们自然不敢怠慢,十二个时辰轮流在殿外候着。其次是皇帝派来探视的太监们,丁贵嫔温良俭让,皇帝一向视如发妻,可是又不能放下皇帝的身段陪侍床头,只好派太监们往返于两个寝宫之间。第三拨人是太子萧统和三皇子萧纲的侍从,两位皇子自从母亲卧床不起后就一直没离开过床边,他们各自的侍从也不得不跟着主子点灯熬油,期盼着丁贵嫔身上发生奇迹。

皇帝是个尚佛的人,自从丁贵嫔昏迷,便沐浴更衣,搬到太极殿去住了。除了看一些紧急的奏章,便为丁贵嫔念经祈祷。太子萧统,已经十八岁了,长得眉清目秀,颇似其母亲的颜容,身材却高大威武,很有其父的风范。此时的太子已无平日里气宇轩昂的景气,整日守着病母,少餐寡饮,形销骨立了。丁贵嫔昏睡了四天多,气息奄奄,脸色苍白,沒有一点血色,头两天还还苏醒过两回,每次睁开眼看见他跪在床前低头不语,就命令他去睡觉,太子这才肯到里间里和衣睡一会。从贵嫔上次醒来过了两天有余,皇太子也两天没合眼了。三皇子小名六通,十六了,紧贴着大哥盘腿坐着,他被皇上任命为西中郎将、领石头戍军事,来得及出京,丁贵嫔就病了。他还在年少嗜睡的时候,不自觉地打起瞌睡来。门外下起来纷纷扬扬的大雪,屋里的人却全然不知。忽然贵嫔的气息突然变沉重了,好像在用力挣扎,太子紧紧攥住她的手,轻轻地唤着:“母亲!母亲!”六通也清醒过来,关切地注视着,随大哥轻轻地唤着:“母亲!母亲!”

太子的跟班曹德旺和小丫头春杏在贵嫔寝宫外跺着脚,望着黑魆魆的崇楼高墙,聊着闲话。曹德旺五十多岁,曾经随着皇帝东征西战,很受器重,后来立了太子,曹德旺就被钦点为东宫的大太监。曹德旺身材五短三粗,却手脚麻利,遇事冷静果断,有济世之才,可惜是个太监,否则肯定是一位高官重臣。说是太子的跟班,其实跟教书先生差不多,每天的任务是监督太子读书,那些沏茶倒水的事自然有其他小太监或丫头们做。太子有专门的老师讲授,这些人不仅学识渊博,而且位高权重,很受皇帝信任。所以他连教书先生也算不上,只是供皇帝想了解太子学业如何时以备咨询,可是皇帝一次也没有问过他。他也乐得清闲,由于不经常走动,他愈加肥胖了。春杏是曹德旺托人从北方老家里带出来的,曹德旺的哥嫂都在战乱中死去了,只剩下这一个亲侄女,今年才刚刚十四岁,小脸长得玲珑可爱,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活似两汪泉水。春杏的工作本来是给太子铺个纸,磨个墨什么的。耳濡目染的,会背诵很多篇目,有天太子开玩笑地问她:“春杏,你知道的圣贤书有几何啊?”

哪知春杏一点也不含糊:“盛言大道,之乎者也,不如田间禾苗新鲜,不知道最好。”

曹德旺在旁边吓坏了,恨不得冲上前捂住她的嘴,这要是被外人听到了,春杏还不落个“污蔑圣贤,混淆视听”的罪名!没想到太子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从此小春杏专门给太子”立狂言”,铺纸磨墨的差事就归了曹德旺。这次贵嫔重病,太子只带他们二人来,没想到一待就是四五天。是夜天降大雪,他们仿佛回到了北方老家,春杏出来两年了,曹德旺怕是有十几年不沾故土了,当下南北对峙,战事时有发生,此生能不能再回故乡还是个疑问。

曹德旺趁着机会,又一次给春杏宣讲:“不要在太子爷跟前逞能啦,太子三岁读书,五岁就会背“五经”,你三五岁会干什么?还不是跟你爹娘瞎闹!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尤其是这宫里,能是个你想说就说的地方吗?别以为太子爷宠着你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春杏只是不说话,她心里对这个伯伯总有点什么说不出的别扭,不愿意跟她多说。曹德旺看春杏咬着嘴唇不吱声,认为自己的话引起了春杏很深的思考,非常惬意,于是他便不吝赐教,压低了声音。

“太子也不是想干啥就干啥的,上面不是还有个万岁爷吗?虽然现在说以后天下是太子的,可是不到登基的那天,谁敢说这事就一定不能改了?别看这宫里整天没啥动静,这才是要命的地方。”

春杏听着曹德旺阴森森的声音,不禁打了个冷战。她盯着曹德旺的眼睛,试探地问:“你知道啥了,听说啥了?”

曹德旺一听,很不屑于侄女的想法,有的事并非耳闻目睹才能知道的。他凑近春杏的耳朵:“别看这一次丁贵嫔得病,咱们都等在这伺候着,有人巴不得有个三长两短呢!咱们太子要是没了娘,太子就少了半个主心骨,咱也没了一处遮风避雨的地儿。可是有人乐意啊……”

曹德旺还想继续说下去,心思却被从寝宫出来的人带走了。他抓住一个慌里慌张窜出来的人问:“怎么啦?”

那人连头都没完全扭过来,撂下一句“贵嫔醒了”,挣开曹德旺就跑开了。曹德旺来不及问其它问题了,愤愤地说:“这帮猴崽子,报个信慌什么!”回头看见春杏喜形于色,自己也长长出了一口气。

雪停了,天也亮了,雪后的苦寒浸透了皇城,厚厚的雪埋住脚踝,皇上派来探视的宫人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在显阳殿和太极殿之间踩平了一条路。天气稍微暖和一点,三宫六院的主子纷纷前来,淑媛、淑仪、淑容、昭华、昭仪、昭容、修华、修仪、修容、婕妤、容华、充华、承徽、美人、才人、良人,花红柳绿地站满了宽敞的大殿。太子和三皇子已经被侍从们接回了,整个显阳宫只剩下姐姐长妹妹短的寒暄。丁贵嫔平素待人和蔼大方,这些人当然有丁贵嫔的知心姐妹,阮修容就是其中之一,当年要不是借丁贵嫔之力,她也不可能得幸皇帝,现在她是七皇子萧绎的生母。阮修容和丁贵嫔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这在争斗不息的宫廷中是极罕见的。其他的人物,大多数是走过场,表演殷勤的,有一个人例外,那就吴淑媛,她是真的来”探视”的!

进的帐来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阮修容,一个是吴淑媛,其他人只是到床前请个安就走开了。这两个人一个是极愿意丁贵嫔康复的,一个是极不愿意其生还的,一个直爽,一个内敛,却说一般的语言,做同样的动作:说些宽慰的话,拉着手面露关切,只是吴淑媛更像个望闻问切的大夫。丁贵嫔虽然有气吐纳,却无力言语,无论二人说什么,她只是微微一笑,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给太子,得留下气力。吴淑媛建议道:“姐姐你真该找个道士给你驱驱邪,你看着显阳殿虽然大,可是戾气太重,难怪姐姐会遭此劫难。”

阮修容听着这话有弦外之音,探问她:“你看咱姐姐这殿里有什么蹊跷?”

吴淑媛自得地说:“我家祖上世代和道家有渊源,恰逢家兄来京,随行的有几个术士,不如请他们进宫,给姐姐的宅第相相风水。”

“宫禁森严,他们怎好擅自入宫呢?”

“没关系,只要跟侍卫们交代清楚,身上不带兵刃,是可以进宫一时半刻的。”

“姐姐怎么这般了如指掌?”

“我……”吴淑媛自知语失,马上改变了语气,“不如我们禀报万岁吧,姐姐受此劫难,万岁一定会答应的!

“还是等姐姐的病好了再说吧,你看看现在这个样子,有人来了也不宜挪动,没办法避嫌。宫闱之中还是少一点外人走动为好。”

吴淑媛巴不得躲开这个话题呢,马上附议:“妹妹想的真周到,皇上忙完了政事必然过来探望,姐姐就禀了万岁,也好早点脱离凶象。”她眼巴巴地望着贵嫔,希望得到肯定的答复。

贵嫔不想再听她絮叨了,默默地点点头。阮修容见状,拉起吴淑媛,向贵嫔道了万福,退出显阳殿,各自回宫了。

等探病的人都散了,丁贵嫔却心潮澎湃,心里乱糟糟的。这次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她更清楚了自己和孩子们的处境。如果这一回她果然撒手而去,不知道三个孩子孤零零地在这世上还有谁能够依靠,她一定要在卧床的这些日子,想个万全之策。想到这里她勉强支撑着起来,吩咐请太子过来。

吴淑媛谄媚未果,反而落了尴尬,回宫的路上一个劲咬舌尖,恨不得把显阳殿说的话一字一句地吞回去。她对丁贵嫔又爱又惧又妒。爱是不言自明的,坦白的说,要是搁乡下,彼此是街坊邻居,这种爱是显而易见的,只是在这大内之中,爱与不爱好像没什么分别;怕丁贵嫔,因为皇帝宠信,其子又是国之储君,另外吴淑媛还有着不光彩的过去,无论面对谁,都是心虚的;吴淑媛自认为才貌在其之上,却屈居人下,他的儿子也兼备文韬武略,却只是小小的光杆豫章王,嫉妒是在所难免的。

她满腹心事地回到寝宫,没看到儿子的影子,马上派心腹太监宋祖德去寻。片刻之后回来禀报说,二皇子带几个随从出宫拜访国舅去了。吴淑媛一听,大惊失色,那是什么国舅啊!那分明是一段孽缘,一个冤家啊!

原来这吴淑媛本不姓吴,是一户世代住在建康城外,以桑蚕为生的姓殷的人家的女儿,乳名唤作仙果。仙果初髻便有一相好,姓吴,名仲昆,好学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自称能作法,可惜这个吴仲昆行踪飘忽,仙果貌美,不愿做个望夫石,便答应了父母,进了当时还是齐代的东昏宫做了宫女,改姓为吴。没想到不出一个月,便被看重,很受宠幸,后来被萧衍无意遇到,强纳为妾。不出七月,便生下了萧综。举国上下都知道怎么回事,唯独萧衍深信不疑,认为这是吉兆。不久萧衍登上皇位,更加坚定地认为萧综是个吉祥物。

可是吴淑媛始终为此事日夜担忧,生怕哪天皇上缓过神来,所以她在**小心翼翼,谁都不敢得罪。她对吴仲昆念念不忘,从天监元年开始就以寻找胞兄为名,派人四处寻访,历时整整十七年,终于在建康城找到了江湖术士吴仲昆。她派宋祖德买通了门禁,这才得以相见,并且让萧综见了这位失散多年的“舅舅”。萧综对这位身怀异术的“舅舅”十分欣赏。吴淑媛没想到萧综会跑出皇宫去见他,这次不知要惹多少麻烦事。越想越头疼,颓然坐在大厅,吩咐宋祖德赶快到城外寻皇子回来。

丁贵嫔派人去东宫请太子时,春杏和太子正在花园执帚扫雪。东宫和皇宫隔了一道苑市,从皇宫到东宫用不了半个时刻。东宫北面隔了一道墙,是玄圃,是八方学士讲课授业的地方,环境十分幽静。春杏问太子怎么不去睡一觉,太子教育她:“人生只百年,倏忽且可怜,生前莫贪睡,死后会长眠。”

春杏很受用这样亦庄亦谐的话,扑哧笑出来:“曹公公一定是朽木不雕啦!”

太子听了她这样称呼伯父,哈哈大笑起来。这是贵嫔患病以来太子第一次开怀大笑,春杏觉得太子笑起来很纯净,像个孩子。

传话的人来了,领太子往显阳殿赶去。春杏跑到曹德旺房里,使劲把老曹摇醒了,她要老曹领她到街上逛逛去,这半个月净在东宫和显阳殿之间奔忙,春杏毕竟在贪玩的年龄,忍不住想念人群、大街、甚至噪声。虽然曹德旺一百个不情愿,可是太子吩咐过不可以让春杏单独出门,春杏要是有个闪失他担不起这罪责,只好陪她晃晃悠悠到了街上。

京城毕竟毕竟是京城,大街上的雪一扫,还是热闹非凡。大街上卖米的,卖布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挑担的,推车的,赤手空拳的,熙熙攘攘;酒肆茶馆,钱庄典当,也是一家挨着一家。老曹和春杏穿着便装,行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好像一对父女,只是“女儿兴”奋不已,“父亲”却心不在焉。春杏像出了笼的小鸟,蹦蹦跳跳,一路上走着瞧着,看到前面有好玩的脚步飞快,累得老曹气喘吁吁,流连忘返的时候,好像着了魔一样,怎么催促也挪不动脚步。

出了东宫左转半里便是建春门,建春门外的空地上,一大群人围着,一层层人墙包裹住了新鲜的玩意,春杏使劲拽着曹德旺,穿过人堆,终于挤到了现场。原来有一大群五陵少年在玩蹴鞠,人影穿梭,飞步流星,每一次进球观众们奋起高呼,掌声震天。场上有个俊俏少年,其他人都喊他“猴子”,身着黑衫,面如粉黛,身手敏捷,最吸引人注意,每一次猴子有精彩表演,场对面几个纨绔子弟模样的人都着魔似的欢呼,春杏看着他们那副洋洋得意的面孔,颇为不屑。尤其看不惯带头那个身着紫袍,满脸赘肉的,其他人众星拱月般地簇拥在左右,仿佛猴子是场上的主角,他是场下的台柱子。春杏拽拽曹德旺的衣襟,“看看那个人,真讨厌!”曹德旺此时正全神贯注留意身边挤来挤去的人,说不定其中有几个凑热闹的“三只手”,盯住了他们这对“父女”,被春杏这么一拽一说,也看到了那几个人,觉得面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这么一愣神不当紧,那紫衣少年也看到对面有个中年男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刚觉得蹊跷,却发现旁边站着一个闭月羞花的姑娘,这下他更着魔了,推搡着人群往春杏着走来。曹德旺这时候才醒过来,天呐,怎么会遇到这一位小太岁!赶紧拉着春杏走,连头都不敢回,惊得春杏一个劲地问:“怎么啦,怎么啦?”

曹德旺直到确定脱离危险了,才慢下来,喘着粗气,春杏满脸不解地望着他。曹德旺长出一口气,告诉她了实情。

“咱们今个是没遇到贵人,那个紫衣服的正是二皇子萧综,他出宫干什么?”

“管他那么多!咱们又不归他管,怕他做什么!”

“你是不知道啊,这位皇子平常被吴淑媛惯坏了,又被皇上视为至宝,整个皇宫他怕过谁?我是见识过,去年五皇子出城打猎,捕获不少,挑好的羽翎给咱们太子送来,太子命我以五皇子之名分给各位兄弟,我头一个去的就是二皇子那,谁知道刚见过淑媛,皇子就从后殿跑出来了,赤身裸体的,可把我吓坏了。可是淑媛一定不怪罪,你想想,他可是个通情达理的主儿?”

春杏觉得这样的事不可思议,使劲地皱皱眉头。想到太子温文尔雅,竟然有这样一位全然不顾皇家威仪的兄弟。

曹德旺接着说道:“我听其他人说,他和淑媛身边的那些丫头全被他糟蹋了,刚才我看见他直奔你来,可吓死我了,这要是让他撞见不得了!”

春杏厌恶极了,用倔强的口气说:“看见了又怎么样,太子爷不会答应!”

曹德旺又一次评判她的单纯:“怎么样?我猜都能猜得着,他不会去找太子讨人的,他直接去找皇上请示圣意,要是皇上点了头,太子能保得住你吗?”

春杏哑口无言,玩耍的心情都变成了烦恼、愤恨,垂头丧气地尾随着曹德旺回去了。

此时太子已到显阳殿,贵嫔命人招呼他进来,太子跪在床前,叫一声“母亲”,眼泪滚落下来。贵嫔也流泪不止,母子俩哭成了泪人。许久,丁贵嫔收住了泪,宽慰太子:“我儿不必悲伤,为娘的不是没什么事吗?”

太子不做声,抬手抹抹泪水。

贵嫔看他这个样子,叹了一口气说:“我到何时也放不下你们弟兄几个,尤其是你,站得越高,越寂寞。虽然说你是太子,位居各位王子之上,可是并不见得他们就敬了你,怕了你,反而一些人觊觎你的位置,虎视眈眈。”

“想要他们就拿去吧,不做这个太子反而逍遥自在。”

“你想做什么?”

“孩儿只想做一个吟诗作对的文士,不问政事,只管读书做学问,每天守在娘身边尽孝。”

“如果你放弃了太子位,做得了一个文士吗?”

太子默然。

“你容得了他们,可是他们容不了你啊。生在帝王家,就身不由己。娘知道你宽和容众,志在艺苑,不在朝堂,可是你没得选择。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我这几日不知不觉,几乎踏进了阎罗殿,可是我不能走,你还没有长大成人,身边也没有个出谋划策的心腹,我要是一走,兄弟们都还不懂事,你可就孤零零了……”

丁贵嫔说到这里又一次哽咽了,似乎气息又不通顺了,太子欲起身唤大夫,贵嫔猛地抓住了他的手,努力地说:“其实也不必担心,只要和你父皇不离心,旁人的阴谋诡计就只能落了空。我要你去找一个化外之人,驻锡在城外光宅寺,法号法空,此人是你父皇旧交,当年我曾有恩于他,你务必轻车简从请他出山门……”

丁贵嫔又一次呼吸急促了,太子连忙说:“待母亲康愈,孩儿即刻去请!”

“我要你马上就去!”贵嫔用尽这一点力气,再也不想说话了。太子施了礼,转身快步走出殿去。

却说萧综挤过去,发现没人了,十分懊丧。今天他本是来寻“舅舅”的,可是没找的“舅舅”口述的“方外巷”,失魂落魄的时候看见这边人山人海,来凑热闹的,发现了漂亮姑娘,还让从眼皮底下溜走了:总之是失败的一天。

随从们都跟过来,萧综无精打采地正准备回宫,突然跃上来一个黑影,那个叫“猴子”的少年立在身前。萧综十分不耐烦地呵斥道:“闪开!别挡小爷的路!”少年不仅不生气,还笑了:“这位仁兄刚才还在捧小弟的场,怎么翻脸不认人了?”

萧综更不耐烦:“谁捧你的场了?”这话不假,萧综根本对蹴鞠不感兴趣,今天纯属凑热闹,欢呼雀跃也不是蹴鞠的缘故,而是他喜欢压人一级,不允许别人比他的声音高。

黑衣少年不急不气,笑吟吟地说:“我看兄台心情不佳,不如我做东请你喝一杯吧!”

萧综听了这话,突然发现这少年不寻常,心里想:“我倒想看看你耍什么花样!”黑衣少年做了一个“请”,萧综大踏步地随少年走,随从们快步跟上。

他们到了京城最好的一家酒楼,坐落于青溪之侧,平日里都是一些达官贵人才会在此设席。一行人刚踏进门,小伙计上来打招呼:“袁公子,大驾光临,里面请!”

少年点点头,又冲萧综微微一笑,弄得萧综一头雾水。伙计在前面引路,萧综心里泛起了嘀咕,“看样子他是这里的常客,到底是做什么的呢?”疑虑归疑虑,待落了座,一看见美酒端上来,他也顾不得许多疑虑。酒真是个好东西,能使生人变得熟快,猜忌化为信任,酒入肝肠,姓名可以不问,身份可以忽略,只要有酒,皇子和走卒都是一样的。

这一群人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的,喝到了日薄西山,萧综已经头重脚轻根底浅了,随从们也喝得东倒西歪,偏偏这个袁公子气定神闲,犹如喝清水一样。萧综不敢再耽搁了,推说家里有事,要走。袁公子也不挽留,送萧综下楼,萧综要去结账,伙计告诉他袁公子已经结了,萧综更加对这个姓袁的迷惑不解了。在酒楼门前,萧综终于忍不住了,问这个袁公子:“敢问尊姓大名?”

“叫我袁公子就行了,这条街上没人不认识我”,嗬,好大的口气!

“我是萧二爷,后会有期!”两人互道珍重,相揖而别。

萧综一路上思前想后,怎么也想不出这个袁公子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这一行人晃晃悠悠地,天黑了才晃到宫门口,守门将士不敢多问,开门就是。萧综昂首阔步走回寝宫,吴淑媛正生着气等她。原来宋祖德一伙人领命快把大街小巷翻遍了,也没见二皇子的影子。回来交差被吴淑媛臭骂一顿,刚骂完,萧综就领着人回来。吴淑媛气不打一处来,冷冷地质问道:“去哪了?”

萧综一向趾高气昂,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被生母这么一问,牛脾气上来了。口气更硬,更冷:“出去会朋友了!”

大厅里登时寂静下来,吴淑媛没想到儿子会对自己这么说话,一时不知如何应付。这些宫女太监更是屏住呼吸,好像暴风骤雨将要来临。过了一会,吴淑媛说:“你们下去吧。”

众人刚抬脚,吴淑媛又道:“皇儿留下!”

萧综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准备好了挨骂,他甚至连对策都想好了:以沉默应对!

可是吴淑媛哭了。不是那种啜泣,也不是那种装腔作势的号哭,而是泪如雨下,哽咽不止,好像有千种苦难、万般委屈,黄河绝提似的倾泻而下。萧综猝不及防,被这阵势吓住了,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扑通跪在地上,低下了头。

吴淑媛一边抹眼泪一边断断续续地诉苦:“你可知道,这深宫大内,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咱们,有多少人想要置咱们于死地?你看看我这一身,有其他宫主光鲜吗,我的手上、耳朵上、脖子上,什么时候戴过珠宝首饰?我对谁抱过怨,我对谁冷过脸?我这是为谁啊?还不都是为了你吗!我接济过那么多士人,结交那么多大臣,不都是为了你吗?可是你争强斗狠,惹祸上身,想过我吗?”

萧综被吴淑媛这么一数落,自觉的无地自容,只是一个劲地磕头认错。吴淑媛赶紧下座抱住萧综,恨恨地说:“你七月而生,怎么比得上其他皇子呢?”

萧综一听这话,如晴天霹雳,虽然人皆知其七月而生,萧综本人却一无所知,旋即追问道:“母亲说什么?我是七月而生?”

吴淑媛知道覆水难收,没有回答,站起来缓步走进寝宫。大殿里只剩下萧综独自跪在地上,只听得屋外寒风呜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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