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综自从皇上下旨嘉奖开始就忙活开了,督促下面的人翻新官衙,打扫庭院。虽然皇上没有来,让人有点失望,可是宫里来人报皇上欣喜异常,这足以安慰人心了。太子来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萧综的骄傲的资本之一,就是他的“武功”,这次要好好炫耀一下!萧综的当务之急就是拉出徐州的精锐,好好操练操练。
他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前面,想象着他的皇兄站在不远处的看到自己的“帝王风范”,心生自卑,回到京城上书让贤或者羞愧而死,哈哈,岂不美哉?只是都督府的校场太小,只能容纳两千多人,实在是很扫兴!想要扩充也不麻烦,把校场四周的树木伐尽,稍微平整土地,就成了一个大校场,容纳一万人不是问题。这天,萧综阅兵过后,向吴仲昆说起了自己的想法:“这点兵,有点少啊!”
“是啊,气派不够,起码万把人才够气派。”
“校场太小,我想把它扩充三倍。”
“好啊,把树砍掉就可以了。”两人一拍即合。
萧综不经意地问:“那些是什么树啊?”
“练树!”
“大胆!”萧综听到这一句,眼珠子瞪得像牛羚,怒气冲冲地望着吴仲昆。
吴仲昆也吓坏了,原来他不小心触犯了皇上的忌讳,萧衍小名“练儿”,明目张胆地叫嚷,按例是要杖责的。吴仲昆低着头,不敢再发一声,好像一只闯祸的小狗。萧综没有生气太久,想到了一个给皇上献媚好点子,不生气了,对身后的随从说:“看到那些树了吗?”
“看到了!”
“马上给我砍掉!”
“是!”
萧综起身走了,来到官署,招集属下官员,宣布了一个命令:“三天之内,伐尽徐州境内所有的练树,敢有不从者,即刻下狱!”
这些官员们虽然有心建言,可是看到萧综一幅不容置喙的嘴脸,只好作罢,回到任上宣布了这一条“惊世骇俗”的指示。于是,大地上出现了一片奇异的景象:春种时节,没有人理会农田,上至朝廷官员,下至黎民百姓,忙着同一件事——砍树。
码头上,一艘航船靠岸了,船上下来四个人——是太子和他的心腹们。在船上漂了几天,终于接到地气了,四个人按捺不住兴奋,兴高采烈地跳上岸。码头特别安静,看不到应有的繁忙景象,徐州是富庶之地,是朝廷的粮仓和财源,码头上应该是熙熙攘攘的,为何这般冷清?春杏忍不住问道:“这里的人呢?”
太子对曹德旺说:“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曹德旺去了很久才回来,气喘吁吁地汇报:“二皇子有命,砍完徐州的练树,军民官员无一例外,都去砍树了。船工、渔民都上山砍树去了!”
“怎么会这样,地都不种了,去砍树,豫章王玩什么花样?”
“不要乱说!”曹德旺呵斥了春杏,请示太子道:“公子,我们怎么办呢?”
“找个地方暂且住下,等赵迎春到了再去见豫章王。”
四人装作客商,在徐州城找到一家干净的客栈住下来。安顿好了,曹德旺算赵迎春还得两天两天才能到,命大宝寸步不离太子。可是太子想出去看看,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算不上真正的人间,于是和曹德旺商量:“老曹,我们一块出去走走吧!徐州没有认识你我的人,不会有事的!”
“公子不要为难老奴,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要是节外生枝,我这颗脑袋担待不起啊!”
“我只是看看民情,能有什么枝节,有你们三个在身边,还有意外吗?”太子很难得地笑着说。
“不行,遇到了歹人怎么办?”
太子说服不了他,用曹德旺的口气问一旁的大宝:“遇到了歹人怎么办?”
“谁敢动您一下,我扒了他的皮!”大宝很自信地保证。
“好!我没看错你!”太子拍了拍大宝,大步走出门外。曹德旺龇牙咧嘴地点点大宝的脑袋,快步跟出去,春杏像只脱笼的鸟儿也飞出去了,大宝憋着笑尾随其后。
君王一个不留神,黎民就会遭殃。领导要是犯了糊涂,下属可要累坏筋骨。徐州城倒是挺忙碌,时近黄昏,累了一天军民终于回到了生活的正轨,茶肆饭馆里人头攒动,大街上熙熙攘攘,人人嘴里都在议论同样的话题:“这个萧综发什么神经呢?”
太子走在人群中间,听到一两句议论,觉得可笑。这个二弟,从小跟其他兄弟不一样,做事不计后果,当他下令伐树的时候决然想不到人民的议论。曹德旺紧锁眉头,忧心忡忡,他感觉不是走在大街,而是漫步在蛮荒的地域,四周潜伏着虎豹豺狼,危机四伏。最开心,最轻松的莫过于春杏了,她不管其他人的忧愁,一味地寻找自己的快乐,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第一个发现有趣的玩意儿,第一个被更有趣的玩意儿吸引走。
突然,一声惨烈的马嘶传来,随后震惊、愤怒、怜悯的声音交织着传来,不远处很多人聚集起来,围成了一道人墙。四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吸引了,上前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春杏冲在最前面,当她挤过人群看到现场时,不禁心痛地“哎呦”一声,背过脸去。剩下的三人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匹枣红马似乎明白了自己闯了祸,低着头,紧张地嚼着嘴,不时用惊恐的眼神望望四周或愤慨、或惋惜、或惊惧的人们。而马蹄下一个鲜花般美妙的生命已经陨落了,一个看起来只有春杏般大小的小姑娘躺在血泊中,稚气未脱的脸庞上几丝凌乱的头发,几抹刺眼的血迹——她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气息。而罪魁祸首呢,一个二十左右的纨绔子弟满身酒气,撒着酒疯,对意图拦住他的行人恐吓道:“都给老子闪开!哼,别说老子踩死一个,老子就是把你们统统踩死又能怎么样?”
“杀人偿命,你懂吗?”太子一反常态,竟然站到了人群的最前端,厉声斥道。
纨绔少年看到了客商装扮的太子,睁着俩布满仇恨与蔑视的眼睛,一点点靠近太子的脸庞,这种直截了当的威胁并没有使太子退步。纨绔少年用力咬了咬牙,似乎嘴里含着血肉,腮帮子上一条条肌肉犹如刀疤一样纷纷张启,好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众人都被他的嘴脸吓得鸦雀无声,纨绔少年从鼻子发出一声“哼”,充满了蔑视:“杀人偿命?哈哈,你杀了我,我叫你全家偿命;我杀了你,我连个屁都不给你!信不信?信不信?”
纨绔少年步步紧逼,人群出现了一些骚动,纷纷猜测这个纨绔子弟的来历。曹德旺有心拉太子回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太子的架势似乎跟这个小混蛋卯上了,太子犯了倔强也是八匹马拉不动啊!太子被纨绔少年喷了一身恶臭,十分厌恶,掷地有声地说:“你杀了人,官府会治你的罪,想脱罪有那么容易吗?”
纨绔少年突然仰天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滑稽的事,“哈哈,把我抓到官府又怎样,我爹是张宝!”众人发出了一声“咦”,愤怒顷刻间减淡了,恐惧增加了几分,一位老者扯了扯太子的衣袖,示意太子不要自寻烦恼,可是太子站着好像一尊泰山,不动不摇。曹德旺脱下了自己的外衫,春杏强忍着悲恸拿着它盖住了遇难姑娘的脸庞。
纨绔少年见众人示弱,唯独眼前这个客商不识好歹,加重了自豪道:“告诉你们,别不信!过几天太子来徐州,说不定还赏给我一匹好马呢,到时候看见老子不躲,照样是死!”
“你这混蛋!我不管你爹是张宝还是李宝,杀了人一样要偿命!”太子愤怒了,面对禽兽,斯文等于懦弱。众人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喝彩声、掌声,似乎禾苗久旱逢甘霖,瞬间恢复了活力。
纨绔子弟张衙内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到众人欢呼雀跃,确信了听到的话不是幻觉。他的脸憋得通红,好像一头被激怒的疯狗,咬牙切齿,上来抓住太子的领子:“王八蛋,你再说一遍!”
还没等太子开口,一直静观的大宝一拳打中张衙内的脸,这一拳势大力沉,积攒了许久的愤怒,张衙内像一只新西兰变种蝙蝠轻飘飘地飞起来,抓着太子领子的那只手也无力地松开了。当张衙内落地的一刹那,人群爆发了更为热烈的欢呼和掌声,人们为两位见义勇为的年轻人喝彩,为久违的正义力量叫好。春杏跳得老高,她只恨自己是个女孩子,拳脚无力,幸好大宝这一拳使她得偿所愿。曹德旺和太子两个不擅长笑的人也露出了笑容,大宝更是意气洋洋。
张衙内被这一拳打得晕晕乎乎,当他从地上爬起来,嘴里一口血吐出来,三颗牙齿混在里面。张衙内带着点哭腔指着太子和大宝,“好啊!你们……你们等着,我不扒了你的皮……”
“官府的人来了!”人圈外传来这一声。
身边的老者拽着太子说道:“快走吧,年轻人!这个张宝得罪不起,进了官府出不来啊!”太子看着他,微笑着摇摇头。
曹德旺也过来劝:“公子,咱们走吧!好汉不吃眼前亏!”
“你和春杏先走吧,我和大宝上公堂,我不信这个世道果然没有公理!快去!”太子的话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曹德旺扯着春杏站在一边。
一个精瘦的军官推开人群,叫着嚷着,推开人群,走到人群中央,叫嚷着:“怎么回事,吵什么?”
张衙内像见到亲人一样,捂着受伤的半拉脸,上前说话:“文叔父,我是张帆啊,他们打我!”指了指太子和大宝。
“他骑马踢死人了!”人群中传过来一两句,姓文的军官用阴鸷的眼神扫了一周,人群又恢复了寂静!
姓文的不看张帆,也不看太子他们,对身后的属下说:“死人收起来!把这三个人带回去问话!”
太子和大宝被带走了,春杏和曹德旺跟着军士的后面,走到官府门口,被人挡了出来。这时候天已经黑了,朗月当空,人间却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