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的都城在建康,离杭州不远,这一大队人马,三天的时间估摸就能到了,这段时间里,郑天容和莺儿已经混的很熟了,她从莺儿口中听到了很多关于皇宫关于陈昊的事。
陈昊作为庶出,十七岁继承皇位,到现在六年时间里只娶三位嫔妃,皇后的人选到现在还是虚席以待,这三位嫔妃的背景都是非富即贵,据说正是有了这三大势力的支持,陈昊才能顺利继位。
郑天容暗想,难怪这个陈昊脾气这么古怪,原来有这么多无奈的过去,想他娶那三位嫔妃肯定也不是自愿,否则皇后之位不会到现在还空置了,想到这,对他不禁生出些同情,又生出许多钦佩,如此隐忍之人,城府肯定很深,这种人最能成大事。
“那三名嫔妃背景和性子如何?”郑天容斜倚在靠背上,伸手拿了个葡萄,皮也不剥,直接丢进嘴里,反正路途漫漫,找点八卦说说也好,莺儿就坐在郑天容对面,这马车是陈昊替郑天容准备的。
莺儿见郑天容感兴趣,立刻说:“王妃是镇国将军的独生女,表面上十分和蔼,但骨子里却十分狠毒,像她宫中的奴婢做事,稍不顺她意,她就用针扎她们后背。”
郑天容听了一抖,“为什么用针?难道这王妃也会金针刺穴?”
“哪呀,她怕陛下知道她毒打婢女会生气,所以就用针扎,又疼又看不出伤。”
果真高招!郑天容心里暗叹,“那其他两位呢?”
“杨妃是丞相之女,性子平和,知书达理,倒是个可人儿。”莺儿说起杨妃时面带微笑,估计这杨妃对她还不错。
“林妃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比姑娘你还小三岁,三年进的宫。”她继续说。
“她九岁就入宫为妃了?”郑天容啧啧称奇,大千世界,果然无奇不有。
莺儿点点头,补充一句,“林妃的父亲是太后的堂弟。”
陈昊的亲生母亲早死,陈昊称帝后尊先皇的德妃为太后,德妃当初是先皇宠妃,权倾朝野,正是由于她助陈昊一臂之力,陈昊再联合丞相和镇国将军两股势力,内外夹攻,才能这么顺利当上皇帝,莺儿这么一解释,郑天容就完全理解了。
郑天容八卦的问:“林妃那么小,殿下也去她宫里过夜?”
虽然四周无人,但莺儿还是压低声音说:“有太后在那看着,殿下怎么能不去呢。”
郑天容在心里刚要鄙视陈昊的人品,莺儿又说:“不过啊,我听在林妃身边贴身侍奉的宫女说,林妃到现在还是处子之身。”
郑天容睁大眼睛,声调也跟着扬起,“你是说……”
莺儿右手食指放到唇边,对郑天容眨眨眼,“小声点,小姐想的没错,就是那样,这件事只有我们奴婢少数几人知道,小姐万万不可说出去。”
郑天容没想到,这次无意的八卦竟然打听说这么多宫闱秘闻。
郑天容问莺儿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莺儿对郑天容很信任,有些淡然,又有些忧伤的说:“莺儿九岁就进宫了,已经在宫中待了八年,天下无不透风的墙,自然就听到了一些。”
建康是陈国第一大都城,庄严肃穆,大抵各国的都城都是大同小异的,郑天容差点以为自己是回到了北齐的都城邺,建康的皇宫很气派,内医监就在皇宫后围墙外,位于西面乾德门外,翻过城墙就是冷宫,旁边就是太监和宫女们住的四合院。内医监地点虽然有点偏僻,可是皇宫里谁出了毛病,大夫们都可以及时赶过去。
虽然郑天容属于内医监,但因为陈昊命郑天容贴身侍奉,而郑天容又是凭空冒出来的,那些同僚们摸不清郑天容的底线,一个个抱着试探的态度来跟郑天容道喜,郑天容也只好笑笑回礼。
其实这个陈昊只是怕她逃了,所以才要将她软禁起来,郑天容忿忿的想,然后立刻很没教养的在心里将陈昊的祖宗十八代全问候了一遍。
郑天容知道这些同僚只是碍于陈昊的面子才对她笑脸相迎,其实一个个都没拿自己当根蒜。
为了不看到他们虚伪的嘴脸,郑天容一来就自请去卷宗库整理案卷,说是多看些案例,学好基础知识,态度十分谦卑,几位年长的同僚觉得郑天容还算识时务,将郑天容客客气气的夸奖一番。
太医监分给郑天容两间房子,莺儿还是服侍郑天容,莺儿很聪明,在郑天容亲自教导下,正快速往一个合格的助手道路上前进。
这样,除了吃饭睡觉值班和进宫请脉,其余时间郑天容都泡在卷宗库里研究历年太医所记载的案例,自从回来之后,郑天容就没有再见到陈昊,估计他偷懒了这么多天,国事奏折肯定一大堆。
几天下来,郑天容有幸将太后和那三位妃子全见了个遍。
太后对郑天容不冷不热,不过一双妙眼将郑天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透。
杨妃对郑天容很和蔼,不过郑天容觉得她的笑容有些假,让人觉得不舒服。
王妃果然如传闻中难相处,第一次见面就恨不得将郑天容祖宗八代的底细都问出来。
郑天容最喜欢林妃,真的是个孩子,稚气未脱,长相可爱,没有心机,看到她郑天容就隐隐觉得心疼。
其实郑天容自请去卷宗库,也是为了她伟大的理想,书库中不仅有数目庞大的案例,还有许多是郑天容从未见过的药典,浸淫其中,时间总是过的很快,经常抬头一看,已经是深夜了。
每天看看书,研究研究毒药,日子过的倒也很惬意,只是似乎想起高孝瓘的频率多了起来。
夜来极静,这夜轮到郑天容值班,郑天容又在卷宗库里看书,油灯昏黄,看了两个时辰,眼也胀了,郑天容打了个哈欠,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整理好书卷,准备到院子里呼吸下新鲜空气。
刚走出门,突然瞥到院子的石凳上坐着一个人,旁边的石桌上放着一个白玉壶,一只夜光杯,那人背对着郑天容坐着,挺拔匀称的背影,氤氲水墨的气质,不用想,郑天容也知道是谁了。
郑天容四处看了看,除了他,没有其他人了。
郑天容忐忑的走到陈昊面前,对他拜了拜,“微臣参见陛下。”
陈昊正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只夜光杯,出神的看着杯中琥珀般的西域葡萄酒,他听到郑天容说话,抬头看了郑天容一眼。
十来天不见,陈昊瘦了不少,他对郑天容淡淡一笑,“坐吧,”
“这么晚了,陛下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郑天容现在只想赶紧摆脱他。
陈昊幽幽看了郑天容一眼,郑天容一见再也不敢多话,立刻乖乖的坐在他对面。
陈昊这才放下手中的夜光杯,给郑天容也倒了杯葡萄酒,递到郑天容面前,“你喝喝看。”
郑天容拿起夜光杯,放在唇边呡了一口,味道很怪,还是比较喜欢中原的烈酒,“好难喝。”她放下酒杯,咂咂嘴。
陈昊看见郑天容的样子,笑了笑,声音也柔和了许多,梦呓一般的说:“飞双很喜欢喝葡萄酒呢。”
郑天容琢磨着陈昊此时突然提起这个叫飞双的,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而是抛砖引玉,为了引出下文,于是郑天容赶紧的配合他坐正身姿,做出洗耳恭听状。
陈昊似乎想到什么美好的事情,笑意愈发深了,“飞双最爱喝葡萄酒,然后趁着醉意拉着我在月下起舞。”
陈昊第一次说起自己没有用‘朕’,而是用‘我’,郑天容心想,这个飞双肯定是陈昊深爱的人了,所以才会对她平等相待。
郑天容抬头看看天空,今天满天繁星,月亮姐姐却不知去哪偷懒去了,不过想想,陈昊与飞双,公子美人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应该是幅很美的风景。
陈昊眼神突然又变得很忧伤,“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无双都离开五年了。”
“嗯……那位无双姑娘去哪了?”郑天容好奇的问。
陈昊眼神变得异常悲伤,“在一个初春的雨天,她投西湖自尽了。”
难怪这个陈昊喜欢大雨天往西湖奔呢,再联想起无双宫,郑天容这下彻底明白了,这个陈昊,也算是个痴情种子了,那个叫无双的女子死了五年,他就为她空置了皇后之位五年,唉,又是一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脑海中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想,陈昊的肺病是不是跟无双的投湖有关呢。
“无双姑娘……为什么要投湖呢?”郑天容的好奇心又发作了。
“因为她是北齐派来的细作,就算不是这样,太后他们也容不下她,我没用,我救不了她。”陈昊说完就开始一杯杯的喝闷酒,郑天容知道,这也是他能吐露心声的极限了,郑天容这时开始担心自己,知道了皇帝的秘密,下场会不会死的很惨。
郑天容重新拿起夜光杯,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借着微微的酒意对他说:“陛下,任何不好的事都会过去,一件事,坏到了极点,就会变好,因为已经不能再坏了,更何况,人生匆匆数十载,与其缅怀过去,不如憧憬未来。”
陈昊愣了愣,转过看郑天容,星光下,郑天容觉得他眼中似乎有些东西在融化。
陈昊痴痴的看着郑天容,这个女子,或许是老天给他的一个机会!
郑天容被陈昊看的坐立不安,她咳嗽两声,“夜深了,微臣有些累了,陛下也请早些休息。”
这次陈昊没再拦住她,而是笑笑,“好。”说完就站起身,闲庭信步的走了出去。
郑天容恭送陈昊离开后,才直起腰,长吁口气,今晚的她,也好像有些不正常,面对陈昊的注视,她竟然觉得有些心慌意乱。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陈昊经常三更半夜的出现在书库,让郑天容陪他喝酒聊天,郑天容渐渐也就习以为常,两人越喝越熟络,郑天容便将这一路的见闻告诉陈昊,他听的兴趣盎然。
越和他接触,郑天容越觉得迷茫,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天早晨郑天容正待在书库里看书,突然莺儿领着一个武官走了进来,这武官郑天容认得,是陈昊的贴身侍卫王福。
王福对郑天容拱了拱手,“郑大夫,陛下有请。”
“陛下抱恙?”郑天容问,应该不会,他昨晚不还和她在一起喝酒的吗?
“不是。”
“那有什么事?”
“是有人想见您。”
见问不出什么,郑天容便准备收拾药箱跟着王福进宫,结果王福却说不用准备了,于是郑天容就空着手莫名其妙的跟着王福进了宫。
王福将郑天容带进了紫宸殿,这里是陈昊会客的地方,郑天容踏进门槛一看,顿时傻了,高孝瓘、傅尘、谢望之还有她那失踪数日,了无音信的郑天宇,现在一个不落的全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