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六朝粉黛，也是六朝坟墓，多少大风大浪，埋藏在那金粉风流之下，化成了一片片坟墓。一刀刀疤痕。
还我衣冠处，朱明南兴，漂你尸海舟，金陵之下。
......
蒋秀才看见石壁之后的景色的那一刻，他终是明白了，何为尸山血海，何为万人鬼哭。
原来那破落石之后，赫然间是一个巨大的空间，似是有江河之宽大的一个溶洞，四壁有山间峭壁般巨大。形成一个巨大走廊，一只歪歪曲曲的伸向远方，绝不是人工所为。
那洞中磷火点点时隐时现但数量众多，竟将个溶洞照的清楚。
这洞中空气流通，夹杂着火灼，湿气，撩烤的人脸生疼。往下看时，方发现那火焰星星点点之间，竟夹杂着无数死人死骨，全密密麻麻排成一片，颜色或白或黑。其中还有星星点点的黑色东西在死人间窜来窜去。仔细看下，竟全都是黑身红眼的毒老鼠。
在这样的一个奇大空间之中，也不知道容纳了多少代人的尸骸，竟是让众人都产生了一种幻觉。
所有人都不由的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渺小，真好像地狱尸海中的一叶孤舟一样。
天清道人阅历丰富，但也不由的微微变色。随后他指着刚刚进门时那“破落石”残存在洞顶的一部分道：“看那字！”
秀才回身看去，也微微变色，但还是一字一顿道：“那是...金穿天桥！”
金穿天桥。
秀才虽不是南京本地之人，但在南京也以多年，但晓得如此，他也实在是不知道这“金穿天桥”是个什么东西，当即秀才便问其余二人道：“这...你们可曾听说过这什么天桥的传闻一类？”
天清道：“你在南京如此通熟，都不知道什么金穿天桥，我等又从何得知。”
落雪红道：“这里面的东西如此气势宏大，但却又诡异绝伦，我等须的从头将各种线索捋顺，否则贸然进这尸海天桥，必死无疑。”
落雪红紧接着话锋一转，问天清道人道：“道长，你刚才说这落破石是个什么玩意，您怎会得知。”
那天清摇头道：“这是本教的秘法，告诉你等也无妨。”
随后天清道人道：原来这落破石是从前人五行之术中演变出来的一种方术，五行属土，这种石头看似是一块，其实是以一种矿石灰浆，加贝壳，加蛋清，加糯米粉等等熬煮出来，在反复堆砌，夯实成型的人造石头（其实就是现代的混凝土）。那石头往往用于机关布置，墓穴防盗一类。
但一般这种巨石虽然坚固耐用，不过建造的方士一般都会留有破绽，这种破绽有许多用途，比如监守自盗，比如那个墓主人不长眼吧方士一起活埋时逃命所用等等。
总之，每一个破落石，都有一个精心计算过的软肋，这个地方只需要凿击一下，便会让整个破落石都“破落”开来。
而那天清道人所念的咒语法门，便是寻找这破落石头软肋的诀窍。
秀才听完这话，当即感觉那里不对，随即他又往那洞子里的景象看了看。突然感觉这场面似乎在那里见过，却又实在想不起什么。
随即秀才又问天清道：“你看这如此巨大的一个溶洞，封闭的年月如此之长，为何会有你们道门的法术。”
那天清自然听出秀才是在怀疑自己，当即便也脸红道：“这几百年来，会下落破石的可不是只有我们全真教的人会，只说这一道法据记载，当年便有天师道，灵宝派，和以前的太平道等等会...”
秀才当时便奇道：“你是说那三国时的太平道人，也会使用那破落石的法子？！”
天清道人微微一怔道：“是啊，怎么了？”
蒋秀才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他又想起了在昭狱中钉子李抱出来的那个盒子中的朱砂信文（自是徐弘让他看的）。心下念念道：“看来这太平道人，果然在三国时并未完全剿灭，至少传到元末时候还在的。”
正在这个时候，那女贼落雪红突然开悟道：“我明白什么是金穿天桥了！”
那落雪红问秀才道：“我们从金川门出来到这，那入口的怪亭，离着江边近吗？”
秀才茫然道：“很近...等等，你的意思是。”
突然秀才也明白过来，二人同时大惊道：“这巨大的溶洞，是穿长江而过的地下之桥！”
这个判断三个人都不敢相信。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
那落雪红缓缓道：你看那头顶上的大石笋，一个个的水汽凝结且微微震颤，想来正是顶上波涛翻滚的长江水震动所致。
随后她又一指那弯弯曲曲看不见头的巨大溶洞道：“这一段也不知多长，但真跟个地下巨桥一般，莫要说是千军万马，就是百万雄师也走的开。而且这些死在这的人，似乎也的确是想通过这一段地下天桥出去。至于为什么都死在这里就...”
秀才听道此处，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他低头思索，口中喃喃的念叨着：“金川，金穿，老鼠王，锦衣卫。”
突然，秀才招呼了一下二人便往那尸海溶洞中走去。
二人不解其意，但也跟着下去了。
刚一进入那如海般的尸骸之中，三人便觉得越发奇怪起来。
原来，三人只看见，有的尸体面色红润，真跟还活着一般，有的尸体则以干枯发黑成了没水的僵尸一个，有的则头脸间生出鸟羽肉鳞真似要成怪成精，有的则腐烂不堪似乎和乱坟岗子的一样，更有的以烂的完了，只剩下一地的白骨和肉骸粉末。
但是一点却是相同的，那就是这些人，全都是手拿武器，死状悲惨的军人。
天清道人当即便奇道：“这一地方的人，死的好生怪异。姿势各不相同，腐烂程度也不一样，有的好似吉壤龙穴中的尸体，有的好似乱坟岗子中的孤魂...都是怎么死的呢？好生怪...”
未等那天清道人说完，蒋秀才突然停住了，呆呆的立在那里，像一个雕塑一般，只干干的说出一句莫名的话来道：“我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这一句话极其莫名，想他一个秀才，怎么知道这长江下尸海中的人是如何死去的呢？
秀才缓缓道：“你们仔细看，这里的人，分成两国。”
落雪红虽是个“**好手”，但从未经过战阵，自然看不出什么。那天清是个道士，更不知所以。反倒是秀才，作为锦衣卫，最基本的军士嗅觉和考察能力是有的，而且是在这片“战场”之中。
当即秀才指正解释道：“这些人几乎全是兵勇，你们看，有些人明显就不是中原汉人，而且着装各异但精良无比，所使用的武器也是千奇百怪，什么流星锤，大片刀，钩镰枪...甚至还有西域的弯刀，大马士革刀等等。这些人是一批！”
落雪红疑问道：“他们装备虽然精良，但五花八门，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一个阵营...”
秀才当即便大声带着悲愤回到：“因为他们全都配长弓！蒙古长弓！这些人，就是蒙古铁骑~！”
落雪红当即小声惊道：“啊~”
蒙古铁骑，在明朝的军民看来可不是什么长弓落日的辉煌，而是家破人亡的愤怒。
传说蒙古铁骑作战勇猛，而且擅长屠城，其装备也因为掠夺的地域广大而五花八门，但是全都精良无比。因为按照蒙古军队的“规矩”，那些士兵的装备和军饷，都是要自己“解决”的。
那个年代往往一个国家有头有脸的将军身上的精良铠甲，会落到寻常一个蒙古兵的手里，成了他作战的“战利品”。
蒙古最强势时，横扫欧亚，攻陷国家何止百余，故而慢慢的形成了这样一片“万国牌”装备。但是他们手里的一张硬功，却是绝对只用他们自己的“蒙古长弓”的。
也因此，他蒋秀才当即便从那蒙古弓上，看出了这一片人的来历。
落雪红又问，那另一方呢？
秀才当即便带着些颤抖说道：“...锦衣卫！”
落雪红便又奇了，当即便说道，“他们又没穿飞鱼服...”
秀才当即便说道：“这是战场！不是仪仗！而且，他们都包着红巾，还有龙凤铳！”
秀才见她不明白，当即便又解释道：
原来，最早的锦衣卫叫“御用拱卫司”，仅仅是一只直属中央的部队，着了急仗还是要打的，因此又称锦衣军。明代刚刚建国的时候，更是没有飞鱼服的。
所以那时，锦衣卫经常出征打仗，也和朝廷一般的军队一样穿“曳撒”一类的戎装。但因锦衣卫职责重大，所以每人都配备精良，本来朝廷的军队是十个人一把火器。但是锦衣卫却是每个人都配备一把火铳，叫“龙凤铳”。是一种可以两联发的“手铳”。
这些死在这的明代军士，出了每人曳撒在身，手铳插腰以外，人人还以红巾子裹头，也是锦衣卫中沿袭当年“红巾军”的习惯，这是敢死部队或者刽子手的标志。
这些人，全是锦衣卫中的“死士”。
当即秀才便大声感叹道：“想不到这长江之下，金川尸海之中，竟发生过如此一场惊天动地，但，但却无人可知的恶战！”
随即秀才便反手提起绣春刀，一手抄了几把那死人身边的一些手铳，仔细看了看，居然发现那其中有的火药枪弹还在，当即便将那铳扔给了落雪红道：“一人一把，以防万一。”
随即秀才又从地上捞起一把枪铳，检查了枪弹，最后从一个死人头上摘下了那包头的血红抹额，缠在自己额头，狠狠勒紧。对着那一众尸体磕了头。回身对其余二人道：“从现在起，不把这一段公案搞清，不把那马老邪活剐，就便让我也死在这金川尸海之中，陪前辈们送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