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晚来找她的主要目的吧,看来这请求是跟她有关了,心里想着,明珠面上不露,微笑道:“什么请求呢?”
恩澈突然很认真的看着明珠,“我求陛下可以让女人也参与进学士馆来,也可以申请做学士。”
“让女人进学士馆?”明珠震惊地看着明恩澈,没想到他提出的是这样的要求,要知道,明恩澈可是个土生土长的大魏人,大魏民风可不是一点点保守啊!没想到他竟有这样的心胸,在二十一世纪,明珠看历史时,那么多的帝王,她佩服的不是太宗李世民,不是康熙大帝,也不是那“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的汉武帝,更不是铁骑征到欧洲的成吉思汗。她佩服的是唐高宗李治。在流光溢彩的盛唐岁月里,谁的时代里国土最辽阔?谁的统治下“良吏”最多?历代帝王视之为事业巅峰的封禅大典,由谁最先成功举行——唐高宗。
为了接上父亲的班,他隐忍,但绝不坐以待毙。当一个个疯狂争夺的兄弟倒在阋墙之争的血泊里,人们才发现,一直默默无闻的李治原来并非无所作为,他只是以退为进,把“用弱”的策略发挥到了极致。
为了接好父亲的班,他妥协,但绝不懦弱。当步步进逼的权臣把他逼到墙角,他只好“突围”——废王立武,流放褚遂良、处死长孙无忌,上演了一场“皇帝是怎样炼成”的大戏。
后世的史学家,因为篡夺皇权的武则天而不惜把李治写得懦弱无能。但明珠总认为,培养武则天本就是李治有意为之——他要证明给世人看,“废王立武”是多么英明的决定。明珠心中的真相绝非女主专政,而是夫唱妇随;绝非**干政,而是夫妻协力。要知道武则天的篡权,在李治时期甚至没有一点苗头……明珠常常会想,胸有丘壑值自高,说的就是李治这样的男人吧。
而如今,这个她一手带大的明恩澈,竟也有这样的心胸,他可是才只有十四岁啊,她又怎能不震惊!这么一想,明珠看明恩澈的目光不由得露出欣赏的目光来。
看着明珠难得的露出惊讶的表情,明恩澈不免心里有点得意。从小到大,好像没有事情可以让姐姐产生异常的情绪,总是温和有礼的样子。唯一的失态就是上次在宫中看到她弹琴弹到泪流满面了……
待到明珠冷静下了,便问起了后续:“陛下是不是没有同意?”
五千年的历史告诉明珠,这种破旧布新不是一朝一令可以更改的,历史上那些新法的推行哪一次不是阻力重重,每一次都是一场鲜血淋漓的大战。像这种挑战所有大魏人固守传统的想法,皇帝陛下怕是会考虑得更多,没有特别成熟的机会,是不会轻易决定的。到底这位皇帝陛下登基也才两年,根基尚浅不说,而且上位者,也最忌朝令夕改……
“嗯,说是留中待议,当时提议的时候我也知道不会轻易能通过,便想通过武将军甄选,拿到第一名,然后领兵出征,当时呈兵书的时候有提到是你同我合著。如果我能领兵打个胜仗,回来后便有说服力了。”恩澈说出心中的想法。
“但显然陛下不是这样考虑,对吧?”
“没想到陛下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明恩澈苦笑道。
到底还是年龄小,阅历不够,想想前世大多数公司聘人都希望请有经验的,只有很少一部分有实力的才会考虑从不懂开始培养。可见阅历是件多么丰富的财富。虽说读史可以明鉴,但纸上谈兵终归浅,毛爷爷不是说过,实践才是检验一切理论的标准。看着明恩澈脸上明显流露的失落。明珠笑着安慰道:
“澈儿,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要善于借助他人的力量。你还太年轻,经历的东西到底太少,有句话不是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顿了一下,觉得有时候也不能锋芒太露,又道:“还有你要记住,为官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从必非之。”
明恩澈露出沉思的表情,明珠笑了,这个弟弟,只要点一下就明白的,十分的通透。
两人沉默了半响,明珠见明恩澈还是神情恍惚的,看了看窗外皎浩的月光,有了主意,笑着对明恩澈道:“姐姐弹首曲子给你听吧?”
“好啊,姐姐已经多年不曾弹曲子给我听了,”恩澈愣了一下,便笑道,随即又语气调侃“只要不是秋风扫落叶就可以。”
“不会,定是让你没听过的。”看来被自己的梧叶雷得不轻,那表情,让明珠不由得大笑。
叫秋枫拿了琴,明珠对着窗外深吸一口气,便弹起了千年绝唱“春江花月夜”。
琴家黄濂有言:“琴曲结构,如诗文之谋篇。起必缓,如文之高浑概括,远处落墨,不可仓促而毕陈也。收必慢,如诗之悠扬绵缈,语尽而意不尽,耐人寻思也。中间必紧凑铿锵入耳,如诗之双声叠韵,无佶屈之病而可歌可泣也。然诗文句调过于圆熟,必流于油滑,琴曲过于动听,必流于**。故必于其间作变音以调剂之,亦如文之涩句诗之拗体也。学者必多读书以尽其旨,自可神会。”明珠听了这番评论后,就开始看书读诗,对琴算是狠狠的下了一番苦功,后来老师同她说春江花月夜就是那“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她听了一次后,也觉这曲宛如人生,跌宕起伏,很是喜欢,便把这春江花月夜练了三年之久。
明珠双手抚琴,下滑上滑,由慢渐快。明恩澈只觉得抑扬顿挫,柔柔似水,优雅优美非常动听。到最后,他仿若看见了一幅动人的长卷山水画,有月夜春江的迷人景色,江南水乡的风姿异态、渔舟破水,掀起波涛拍岸……工笔精细、色彩柔和,清丽淡雅,引人入胜。
“南临有这般美丽吗?”等明珠弹完,明恩澈便问道。
“嗯,可能还更美呢!”明珠感叹着。
是想告诉自己这世界很大,自己的这点不舒心不算什么吧,明恩澈看着眼睛亮晶晶的姐姐,心中感动不已。
送走了明恩澈,已是月上中天,明珠躺在床上,满脑子全是恩澈告诉自己的“让女人去学士馆,让女子也可以做学士”的话,心中不知怎么的,竟有些激动,对可以做学士竟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来到这里后,她一直告诉自己,现在的生活很好,吃得好,穿得好,有人伺候,有一个可以用来依靠的弟弟,更有一个把自己捧在手中的娘亲,这样子就很好了,要满足,要快乐,曾经自己求的也不过这样一份生活。可最近,自己总是极容易限入恍惚中,想到这里,明珠不由得苦笑,想起了吉田兼好,他的思想融合了儒道释,写出的东西其间不少引述孔孟老庄的言语,读来自是亲切。典丽清雅的语句,亦有明清小品文的精致。有人说他是位得道高僧,也有人诋毁他。明珠却觉得他更似苏曼殊,怀着尘世的爱恋与人生之虚无双重矛盾。他的“从事佛道不是别的,就是用有闲的一生来不记得世上的事”这一句明珠深喜。可有意思的是,兼好一面劝诫着“人应该切记于心、时刻不忘的,是死期的迫近。唯其如此,才能看淡俗世名利而一心向佛。”却又一面悲叹着“死后的情景,是最令人伤的......遗骸葬于了无人迹的深山之中,只有在忌日才去洒扫一次。不久,坟上的碑碣便长出青苔,落叶也覆盖了墓地,来访的只有日暮的风、夜半的月罢了。”这完全是诗人的缠绵悱恻了……每次一想到他,明珠总会想到——人心是不待风吹而自落的花,便会对自己宽容些。
思及此,明珠更是睡意全无,索性起来让秋枫拿来纸墨写了好多静字,一直到天色微白才有点睡意。
刚睡下,春桃便进来,说去二夫人那里请安的时间到了,待看见明珠的红眼珠,吓了一跳,“小姐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太久没有弹琴,昨晚弹了春江花月夜后,我竟是有些兴奋,弄得一夜没睡,你去帮我回了娘,说我要补个回笼觉。”明珠苦笑,声音带着未睡好的干涩,“让她不用担心,睡醒了我就过去那边请安。”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偏西了,整个房间都沐浴在温暖而明媚的夕阳中。明珠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有心事——就睡觉,再醒来时想法绝对不一样了。
看着时辰尚早,便练了一个时辰的瑜珈,出了一身汗,便让秋枫伺候去了净房,洗头洗澡,收拾好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去二夫人那里吃饭的时间了,便领着春桃过去了。
一进门,便看见恩华,三奶奶,四奶奶,三爷和四爷还有恩澈都在,正围在说着什么,很是热闹。明珠上前给二老爷和二夫人行了礼,拉住恩华问,“姐姐,什么事情这般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