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很贪心,我觉得做正行很难赚到钱,所以想找点偏门生意试试;比如……赌馆。
——《千王之王》·卓一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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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慢慢的变得斜了起来;把方怀辛、吴长健和赵艳玲的影子,越拉越长;而这影子越是长一分;高楼前的人,也就越发的显得拥挤一分。
每一个开花的下午,都是所有天桥艺人的休息日。在这种时候来天桥的人,大多都是目不斜视的直奔高楼。除了一些毫无经验的外乡人,还在卖力的吆喝着之外;绝大多数卖艺人,都已经开始收摊了。
而在收摊后,他们中的很多人,也朝着高楼的方向走来。对这些卖艺人来说,每天的工作也许仅仅只能养家糊口。但无论如何,从牙缝里挤出一些钱来买花,哪怕只是一个或者两个铜子,总还是可以的。天知道,万一哪天,四十倍的大馅饼,就能砸正自己的脑门呢?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那一份希望,和期待吗?
“小玲,你先去天桥下等我们。”
方怀辛这样吩咐道,而吴长健也点了点头。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想让如赵艳玲般的一个纤弱女子,呆在这数千即将****勃发的男子中间的。
“对了,为什么那些想要实现愿望的人,不把所有的花色都买上呢?那样的话,他们等于只需要拿一万五千块,就可以买到北赌王侯六爷的一次帮助……”等赵艳玲走远后,突然间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的吴长健,在这愈发拥挤的人流中,艰难的转过头去,对方怀辛大声问道。
尽管一直没有被这人流挤开;但方怀辛也不得不对着身边的吴长健大声喊叫着,哪怕只要声音轻上一点,就会被这巨大的喧嚣声给掩盖——
“因为……他是侯六爷。”
这个理由,就已经足够解释任何问题了。
北平赌王杨洪涛,手握赌牌;控制着北平以及周边的所有赌坊;但却不得不一直装着不知道这幢高楼的存在;因为这幢高楼的主人,是侯六爷。
北平市长袁良,可以肆意的颁布禁赌令,可以派军警扫荡任何一家非法赌坊,但却从来不敢动这幢高楼的一块木板;因为这幢高楼的主人,是侯六爷。
日本在中国华北的驻军部队,向来横行无忌;北平的天桥,也常常是他们惹事生非的地点,但不管他们再怎么嚣张,在那幢高楼前,也不敢略有放肆;因为这幢高楼的主人,是侯六爷。
……
侯六爷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了一种象征;在赌坛,他就是神。
他可以一夜之间,赢垮杨赌王的所有赌坊,所以杨赌王不敢动他;他可以号令全中国所有赌坊业主,向政府施压,所以袁市长不敢动他;而日本方面,他根本不用亲自出手,被他打败过的那些日本赌坊,自然会警告驻军部队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任何人都不希望、惹上这样一个神一般的存在;尤其是那些有钱有权的人,因为所有人都坚信,北赌王侯六爷,有着让任何一个人在一夜之间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能力。
因为,他是侯六爷,北赌王侯六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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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股浓郁的花香气息,突然从高楼的正下方,朝着人群散发开来。原本还在不断推攘着的人群,突然像是所有人都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再也没有一个人胡乱动弹一下。而整个天桥,也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那是一种彻彻底底的安静,就像是这数千人,都只是木像泥偶一般。
终于,到了开花的一刻了。
“唱花名……”一个刚才还在填单的年轻人,此刻高举着一个已经显得有些破旧的木箱,大声说道。
而另一个年轻人,手里则捧着一副新扑克牌,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拿出四张二和四张三,在给众人演示后撕掉。然后又反反复复的把这扑克牌洗过几遍后,才扔进木箱。
接着,他拿出一块蒙眼布,把举着木箱的同伴仔仔细细的蒙上眼睛。再接过木箱,很用力的摇晃了几下。然后把这木箱放在桌上,再把同伴牵引过来。
被蒙上眼睛的同伴每从箱子里抽出一张牌,他就会把这牌向大家演示,报上花名;每一张牌,都代表着一种特定的花色,像大鬼代表牡丹,小鬼代表梅花……而代表槐花的那张牌,是红心J。
“草花5,李花……”
“方块A,菊花……”
“红心Q,桃花……”
扑克牌被一张一张的抽出来,花色的上场顺序也一个一个被确定……至少在吴长健看来,眼前的这一切,都没有任何问题。
而所有人的情绪,也都随着这花色的上场顺序,而起伏不定。人群中,不时响起一阵阵的哀叹声;和大口大口的呼气声。
来这里的,很多人都是老花客了;他们当然知道,一般来说,从第二十五个开始,直到第三十个;是最容易开出的花色。
靠前出场的花色,除了等待爆花的机会之外,一般来说,是没有希望开出的;身为庄家的侯六爷,怎么也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无数人在这里翘首以待,等了整整一个下午,被挤得汗流浃背,甚至还可能被混入人群的扒手偷掉钱包……然后看到一个瘦马上场,垮楼完事。
那并非没有可能;但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那不叫开花,那叫砸招牌。
而靠后的,甚至连出场的机会都不会有。这也很容易理解;赌客们的激情总是有限度的,等到二十多朵花色出场的时候,已经可以差不多确定一半的人已经输掉了,他们等待的,只是那极为渺茫的爆花的可能性;而他们的不耐和焦燥,会传递给另一半注定要输掉的人;在这样的情绪累积下,赌客们会烦燥,会不安;而这份烦燥和不安,很有可能,就会引发真正的大骚乱。
更重要的是,人越多,大爆花的可能性就越大。而爆花,是庄家绝不希望看到的一幕。
当第二十五张扑克牌翻出来后,所有人都听到了年轻人的叫声:“方块6,荷花……”
压注在荷花上的那些赌客们顿时兴奋的欢呼起来,就像是他们已经赢下了这场赌局一样;而压注在依然没有出场的花色上的赌客们,则更为紧张的,注视着那只木箱,和那个蒙上双眼的年轻人的手。
“黑桃9,兰花……”
人群里,蓦的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在这欢呼声中,方怀辛凑到吴长健的耳边,轻声说道:“下一张,会是红心J。”
还没等吴长健反应过来,蒙上双眼的年轻人已经从木箱里抽出了扑克牌,而他旁边的年轻人在接过扑克牌后,似有意似无意的向方怀辛和吴长健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高声叫道:“红心J,槐花……”
“你怎么知道的?”在又一阵欢呼过后,吴长健这样问道。
“我猜的。”方怀辛耸耸肩,用自己惯常的语调,淡淡的说道,“我的运气,一向不错。”
吴长健仔细的看着方怀辛的脸,像是想要从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看出一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但最后,他终于放弃了这徒劳的举动,只是耸了耸肩,有些无力的问道:“好吧,那你告诉我,你的运气……能让那朵槐花开放吗?”
方怀辛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重又把头扭向那高楼的方向。
“四十六朵花色的上场顺序已定;现在,开始上花……”
第一朵李花,在夕阳的掩映下,慢慢的,一步步踏上通往高楼的阶梯;和所有的上品扬州瘦马一样,她的容貌极美,身材也极其瘦削;但即便如此,遍布全身上下那星星点点的李花,也依然完全不足以掩盖她的那些重要部位。每走一步,胸前的蓓蕾,和下身的芳草,都会在那花枝的颤动下,若隐若现。
几乎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呆呆的看着她走上高楼;直到她在高楼里走了几步,再又斜倚在一根木柱后站立不动;人群中,才突然传出一阵阵的粗重喘气声。
人群中,只有方怀辛、吴长健、小涛三个人,还能泰然自若的站在原地。小涛是因为个头矮,什么也看不到;而方怀辛和吴长健……
在这短暂的休息时间里,吴长健一拍方怀辛的肩头,大笑着问道:“方兄,竟然连这样的美人,也不入你法眼么?”
“吴兄不也是么?大家彼此彼此。”方怀辛也笑着说道,“而且,我还有十万块在那位槐花姑娘身上;没错,我是觉得这位李花姑娘很漂亮,不过,还没有漂亮到能够让我忘记十万块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