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隆二年四月初十,依照圣旨今天是迎接凤驾进宫的日子。顾倩芸早早地便起来了,许是昨夜里没有睡好,觉得头疼得历害。在瑾姑姑和小月的服侍下进了一小碗百合莲子粥。紧接着宫里派来的几个宫女就进来给倩芸更衣梳头。
倩芸知道自己不是艳质妍姿,容貌最多只能算是中上而已,清秀永远是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所以她平时也很少打扮,以免将这唯一的优点也抹杀了。
这几个宫女平日里在宫中都是专门给宫妃们穿衣梳头的,这可不是个简单的差事,要装扮的艳而不俗,媚而不妖,不仅要有一双巧手,还要有一颗慧心。更重要的是要牢记不能坏了宫里的规矩,否则随时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宫女们忙碌了半晌,终于给倩芸穿带齐整。只见她一身描金刺绣的正红色朝服,绣的是两只栩栩如生展翅翱翔的金凤。头上带了一只光芒四射的凤冠,一柄晶莹剔透的玉如意下面悬着三串五彩宝石流苏,宝石错落有致地垂在脑后,每一颗都散发着紫蓝色的荧光。九道凤尾将发髻牢牢地挽成天仙髻的样式,高高的耸起。两颗莲子大小的珍珠耳坠垂在两侧,轻轻一动,便有波光流转,显得明丽动人。倩芸一向不喜欢胭脂水粉,只是轻轻地扫了扫细细的黛眉,脸上顿时便有了些颜色。
倩芸对着铜镜照了照,一时有些疑惑了,这个满身珠光宝气的贵妇人真的是自己吗?可是为什么会觉得如此陌生!
小月在一旁早已经看呆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小姐,你真美!”
瑾姑姑被小月目瞪口呆的样子惹得扑哧一笑,“小姐平日里素净惯了,稍一打扮便显得波光流转,更添了一份清雅动人的风姿。”
“还是瑾姑姑会说话,依我看啊,以我们家小姐的才情容貌,进了宫之后保管叫他三千粉黛无颜色!”小月得意洋洋地说。
“休要胡说,别人听了非笑掉大牙不可。**佳丽无数,个个都是月中嫦娥,天香国色。只怕你到时候非看花了眼睛不可。”倩芸调笑道,“不过我还真有点不习惯,这满头满脑的顶上一天,脖子非要被压断了不可!”
“小姐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顶凤冠代表的是无上的尊荣,天下间多少女子做梦都得不到的荣耀光华,你倒好还心疼你的脖子。”小月瘪了瘪嘴。
“别人看着是荣华富贵,富丽堂皇。可是究竟舒不舒服,合不合适,却只有自己心里知道。好了,不说了,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往下走了。瑾姑姑,时候也不早了,吩咐下去起驾吧。”顾倩芸挥手道。
因为先皇新崩,国丧未过,所以皇上下旨一切仪仗庆典皆从简而办。前来迎亲的是皇上的九叔,一位闲散王爷,礼部的官员随从而来。顾家上下老小都立在院中,等候送驾。顾倩芸在瑾姑姑的搀扶下缓缓步入大堂.
“臣李福安奉旨迎接凤驾,恭请皇后娘娘金安。”九王爷率先深鞠一礼。顾天和带领顾家老小齐齐跪下,口中高呼:“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顾倩芸伸手使劲掐了自己一把,才忍着眼泪没有掉下来。她清了清嗓子道:“大家请起吧,都是自家人,无需这多虚礼。”说完又对着九王爷轻轻一福:“有劳王叔亲自前来,倩芸真是受宠若惊,倩芸有礼了。”
“臣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皇后娘娘圣德贤淑,也是我皇朝之福。”九王拱手而道。
顾倩芸微微一笑,“王叔缪赞,倩芸只求能尽自己的本份罢了。”倩芸细步走到顾天和夫妇面前,屈身行了一个大礼,口中说道:“倩芸今日一去,他日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爹娘的大恩大德,倩芸永世难报,惟望二老能够保重身体,福寿安康。”
顾天和伸手扶起倩芸,手臂竟微微有些发颤。“以后万事小心,三思而行,不要顾及家里,自己多回保重吧!”说着说着红了眼眶。顾夫人终于支持不住,大哭起来,惨叫了一声:“我的孩儿!”便晕倒在顾天和怀中。顾倩婷意味深长的盯了倩芸一眼,才赶去扶住母亲。倩芸咬了咬牙,转身大步走出了厅门。
倩芸先乘了一顶明黄小轿,出了顾家大门,就换了八人抬的凤辇。九王爷率领官员和仪仗在前开路,后面是负责保护安全的禁卫军。众人在官道上行了大半日便进了都城,又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便远远地看见了宫门。
倩芸顿时紧张起来,眼前富丽堂皇的城堡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牢笼,这一脚踏进去此生还有机会出来吗?自己真的要在这里孤老一生,化做灰骨吗?倩芸突然有了一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小姐,”身后的瑾姑姑看出了倩芸的不安,轻声叫道。
倩芸稳了稳神,暗自苦笑,事到如今哪里还有自己选择的余地。玉辇缓缓地进了正门,早有一众宫女太监跪在地上等候。
一个体貌端正,看起来颇有些权势的中年宫女在前说道:“奴婢端芮,是慈宁宫的管事宫女,奉太后娘娘之命在此恭迎娘娘凤驾,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芮姑姑请起,真是有劳芮姑姑了。”倩芸使了个眼色,小月连忙跑去将其扶起。
“娘娘言重了,能为娘娘效力是奴婢的福气。太后说了,娘娘舟车劳顿,今日就暂且在梨云殿安歇,待明日大典之后,再入主坤宁宫。怕娘娘烦恼,特命各宫娘娘主子们不得前来打搅。”
“多谢太后娘娘体恤,娘娘真是想得周到。”倩芸在芮姑姑的搀扶下走下凤驾,换乘了一个小一些的玉辇,顺着梨云殿的方向去了。
这梨云殿是先皇的一位妃子所住的地方,传说这位妃子当年和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娘娘情同姐妹,在她病逝之后太后娘娘非常伤心,为了勉怀这段情谊,就下旨封了梨云殿,每年到了那位妃子的忌日时就来坐上半日。
大约走了一顿饭的工夫,终于到了殿门口。芮姑姑扶着倩芸下了辇,开口说道:“今日娘娘就在此歇息,太后娘娘还等着奴婢回话呢,奴婢就先行告退啦!”
“多谢芮姑姑,请芮姑姑带我向太后娘娘问安。”倩芸道。
瑾姑姑从袖中掏出了一朵珠花塞到端芮手里,笑道:“小玩意儿,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图个新鲜罢了。”
芮姑姑低头一看,暗自称奇,只见一片淡粉色的花瓣上驻立着一只蝴蝶,这蝶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深身晶莹剔透,隐隐发光,两只翅膀随风轻摆,好似要翩然起舞一样。端芮心内着实喜欢,推辞了两番,便收下了。
倩芸四处打量一番,觉得此处清雅别致,在一应的高楼厚瓦之下显得别有一番风韵。进了内殿,屋里的陈设布局也是素雅清新,并无奢靡之气。倩芸即时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也觉得有些疲累,便歪在榻上歇着。
过了一会儿瑾姑姑带着一个宫女进来请安,“奴婢春桃给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春桃说着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倩芸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宫女大约二十来岁,模样颇有些俊俏,由其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
“起来说话”,倩芸慢声说道。
“谢娘娘,”春桃弓身立于一侧,继续说道:“
奴婢春桃,原是在太后身边伺候的,太后娘娘说奴婢虽然愚笨,但手脚还算勤快,特命奴婢来服侍娘娘。”
“姑娘客气了,能在太后身边伺候的人必定是一等一的。难为太后娘娘舍得割爱,倩芸生受了。你即跟随了我,也不必太过拘束,只需守好本份,我自不会亏待于你。”倩芸微笑道。
“娘娘说的是,春桃记下了。”春桃低头道。
“我有些乏了,你先下去吧。”倩芸挥了挥手。
待春桃下去之后,倩芸沉默了半晌,开口说道:“不知瑾姑姑以为如何。”
瑾姑姑思考了片刻,开口说道:“太后娘家姓刘,想当年乃是一方豪强,先皇当初为了争取势力就和刘家结为姻亲,刘氏虽贵为皇后,但却一直不太受宠。十年前国舅爷被揭发犯有贪污受贿之罪,先皇趁此机会大举削减刘家的势力,刘氏一族从此一厥不振。皇后虽然没有因此被废,但也元气大伤,太子楚阳也深受牵连,太子之位汲汲可危。直到去年先皇病逝,在宰相黄隐的支持下,朝中多数人都同意立五皇子李浩为帝,为此还发动了一场政变。关键时刻,多亏贤王出手相救,太子才得以保全性命,顺利登基。”
“这也是他们母子能够同意立我为后的原因吧。此时此刻,皇上的皇位还未坐稳,内忧外患还未清除,他们还需要借贤王的手剪除异己,稳固皇权。否则谁会肯让我这个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江湖野女成为一国之母。”倩芸嘲讽的继续说道:“他们一方面要依赖贤王,另一方面又要处处提防他,以免有一天贤王功高盖主,取而代之了。现如今多了我这么一个皇后与他们朝夕相处,真叫人如梗在喉,吐不得也吞不下了。”
倩芸摇了摇头,不愿再多想,在小月的确伺候下用了些晚膳,早早地变歇了。
而明天,注定将是不平凡的一天!